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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


  §第九卷 石人一笑 第十五章

  神棍嚇得魂飛魄散,上路不通,下路重新成為首選,他大吼:「小煉煉,快,你有槍,把這青銅板打掉,咱們到水裡去!」

  其實神棍壓根也不會游泳,但管它呢,先顧眼前,到了水裡,再想水裡的法。

  也是條出路,江煉拔槍在手,錯開腳,對著青銅板和筒壁的接縫處就射,神棍在邊上用力剁踩,只盼著奇跡出現、那青銅板突然被跺跌下去,然而並沒有,倒是水下有什麼東西,被水的浮力所帶,撞貼在了鏤空的青銅板的那一頭。

  水位已經到小腿了,透過漾動著的冰水,江煉依稀看到那東西的輪廓,他腦子裡驀地一空,大叫:「箱子!那個是不是箱子?」

  水流急湧,那東西在青銅板下只貼停了不到兩秒,就不見了,神棍急低頭,什麼都沒看見,情勢緊急,他早忘了「箱子」是什麼,聲音和身體一起篩糠般抖:「什麼箱子?」

  再然後,世界忽然靜止了。

  筒壁裡那潮水般卷席而來的哢嚓聲,消失了。

  什麼意思?冷汗自江煉脖頸滑落、沒入衣領,他和神棍對視了一眼,慢慢抬頭。

  看到了,來了,就在頭頂,最靠前的那些,距離他們的眼睛,不過三兩釐米。

  江煉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看上去,就是一粒粒的小石子,個頭跟蝗蟲差不多大小,和山壁一個顏色,如果它們不動、落在地上,他會以為是碎石塊;停在山壁上,他會以為只是山石嶙峋的凸起。

  然而,它們是在動的。

  這場景就有點噁心了,數以萬計密密麻麻的石蟲子,像蜂巢裡無數爬進爬出的蜜蜂那樣壘成一團,幾乎堵塞了整個筒壁,看著看著,人會懷疑自己的眼睛,以為是石壁皸裂成了無數的小塊,在蜿蜒流淌。

  水到大腿了。

  神棍的喉結滾了一下:「小……小煉煉,它們怎麼還不下來啃我們?」

  江煉說:「不知道。」

  腰間還有噴火器,但根本屁用沒用:你朝著上頭噴,油料滴落下來,他和神棍會死得更慘——火燒加高溫碳化,不會比被石蟲子啃吃了舒服多少。

  只對答功夫,水到腰了,江煉握槍的手儘量高抬:這些石蟲子攻擊,他們會被活活齧碎啃吃,不攻擊,他們會困死在水中,然後凍在晶瑩的冰柱裡。

  就這樣吧,江煉反平靜下來:「如果它們下來,或者水淹過頭,我就給你一槍吧,至少咱們能死得舒服點。」

  神棍嗯了一聲:「照著頭打,你別槍法不准,還讓我受一遍槍罪。」

  江煉笑。

  就在這個時候,大群的石蟲子忽然動了,江煉心頭猛跳,扣在扳機上的手險些壓下,但他立刻發現:這些石蟲子是在離開。

  什麼意思?怎麼會走呢?這兒沒別人,三、四、七姑婆乃至孟千姿都不在,沒人會避山獸,它們怎麼走了?

  神棍的聲音都變調了:「它們……走了?小煉煉,你做了什麼?」

  不可能是因為自己,只可能是……

  江煉突然大吼:「快,你抓住它們!抓住!」

  神棍的頭皮一陣寒麻,它們不來啃吃他,他就謝天謝地了,他還抓住它們?嫌死得不夠快嗎?

  江煉的聲音也嘶啞了:「你不懂嗎?是因為你,就像山膽斷在你手裡,巨鱷沖著你去一樣,是因為你!只要它們不動你,你攀住它們,就能上去了!」

  臥槽!

  神棍也不及細想,只把那句「就能上去了」聽入了耳,然而石蟲子退得也不慢,他這片刻遲疑,水已經到了胸口,伸手也已經夠不著那些石蟲子了,說時遲那時快,江煉一個深吸氣,瞬間沉入水中,抱起神棍的雙腿往上一送,神棍大吼一聲,兩隻手掌下拼命扒按住無數石蟲,這手感怪異無比:時而冷硬、時而溫軟,仿佛這東西還能呼吸……

  駭得他根根汗毛倒豎,但這駭意很快被巨大的狂喜淹沒:兩隻手掌乃至手臂下,仿佛粘上了吸盤,根本不用他使什麼力氣,身子已經如搭順風車……呃不……順風蟲,蜿蜒而上。

  他激動道:「小煉煉,我上來啦……」

  就聽嘩啦一聲水響,江煉緊抱他的雙腿,也被帶出了水面,神棍急閉了嘴,這才知道自己責任重大:他要是一個不慎掛不住,那可是生機盡喪、一跌兩命啊。

  他掌心冒汗,手底下趴拉得更緊,恍惚中,覺得這些石蟲子像成群的螞蟻,而自己和江煉,是被螞蟻拖回巢的大蟲子。

  他戰戰兢兢朝下頭喊話:「小煉煉,咱們就一直被這麼……拖著走嗎?」

  江煉渾身水濕,現在又被拖著在冰壁上游走,發梢都已經結冰碴了,嘴唇也凍得青紫,他說了句:「看情況,只要不在這鬼地方、安全了,咱們就撒手。」

  接下來,就是一番「血管」游走,江煉的猜測沒錯,這些血管不止一根,真的像神經元樹那樣交叉錯通,洞壁都掛了冰。

  他想起那詭異的漲水:也許在這兒,水漲水落是反復進行著的,水落之後,洞壁上掛著的殘水瞬間成冰,年復一年,才形成了今日這交錯如網的冰血管規模。

  人失足跌進了這種地方,真是比進陷阱還可怕……

  他心中一跳,忽然又想起了透過漾動著的冰水、隔著鏤空青銅板看到的那個東西。

  是那口他一直在尋找的箱子嗎?

  像,太像了,當時只匆匆一瞥,東西又在水下、為青銅板所隔,不可能看清楚什麼花紋鏤圖,但他百分百肯定,那是一口箱子。

  一口浮動在詭異的水面上的,隨著水漲而升、水退而落的箱子。

  雖然山壁上仍掛有薄冰,但已經不像血管那麼緊窄,而且終於是平路而非豎筒了,神棍這才撤手:鬆手時才發現,由於一直死抓,手指頭都麻木動不了了。

  他又甩又抖,終於脫離了那群石蟲子,目送著那股詭異的石潮消失在錯綜複雜的山腸間。

  兩人癱坐在山腸裡,一般無二的雙目呆滯,腦子都還沒轉、尚未從方才的驚險中回過神來。

  過了會,神棍呢喃了句:「小煉煉,你怎麼這麼香呢?」

  讓他這麼一說,江煉也覺得自己怪香的,他伸手進內兜,摸出了一手的玻璃碴。

  他把碎碴甩掉:剛剛在那些血管裡又摔又撞,那管香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壓碎了,又經水一浸,味兒全散了出來,整得他跟一叢人形的大花似的。

  江煉腦子依舊發木:「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說著,他拿匕首砸了砸凍硬結霜的衣袖:「看見沒,我剛寒徹骨,現在撲鼻香了。」

  「你不脫掉?」

  江煉搖頭。

  不脫,他沉水時起得很快,衣服還沒浸透,冰又結得迅速,衣服的某些地方,還是暖和的。

  幾句對答之後,神棍終於緩過來了:「小煉煉,我怎麼也能『避山獸』呢,難道我也是山鬼?」

  江煉沒好氣:「你找不著祖,也別亂歸宗,一會彭祖、一會況祖,現在又成山鬼了——你那不叫避山獸,避山獸,是你還未至、它已經聞風而遁,雙方不會有照面的機會。」

  「那石蟲子,只是不動你,興許你們是老熟人。你不是說,況祖的口述,是你寫的嗎?你祖上八成來過這裡……」

  神棍忽然打斷他:「什麼聲音?」

  江煉心頭一凜,迅速抬起槍口,又把袖珍手電筒的端頭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是一條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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