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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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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煉沉吟了一下:「其實不一定全長那樣,我倒是覺得,一半一半。可能有些長得類人,有些則跟人的相貌相去甚遠。」 因為點算箱子封存寶器,是神族人的大事,不大可能讓普通人參與,而且後來巨龍隕落,現場的那些人圍著篝火大放悲歌,哀悼的明顯是自身的命運,如果裡頭有普通人,跟著瞎嚷嚷什麼「輝煌不再、我們將去往何方」豈不是太滑稽了? 再說了,它們的長相反正五花八門,牛首也有,螳螂頭也有,有一部分類人,也不稀奇。 孟千姿冒出一句:「那黃帝那一邊,類人的比率一定比較大,也容易和人族親近,蚩尤那邊正相反——怪不得蚩尤比較抗拒和人類融合這件事兒,他覺得自己美得很呢,血統也純,說不定平時都看不上黃帝的樣貌……這就好比,你讓我以後長成個猴,我也不願意啊。」 江煉真是哭笑不得,不過孟千姿這比方還真是直擊人心:也許在蚩尤一族眼裡,人的樣貌,就等同于孟千姿眼裡猴的長相。 神棍清了清嗓子:「其實歷史上,炎帝和黃帝也打過仗,後來炎帝歸順了,可能也接受了黃帝的做法:因為黃帝是有妻有子的,炎帝麼,我知道他有個女兒叫精衛,但蚩尤,傳說也好,歷史也好,從沒有過這方面的記載。」 孟千姿嘟嚷了句:「他要自體繁殖唄。」 冼瓊花忽然想到了什麼,心頭一緊:「長相畸形才是完美,那……當年水鬼被轉化的那些,其實是轉化成功了?」 江煉搖頭:「只能說,相貌這項指標達成了,但是,它們最看重的應該是自體繁殖的能力,這一項,簡直是慘不忍睹。」 理想的情形是千秋萬代、一代又一代,實際上,能撐過二十年的都寥寥無幾,反而是閻羅這種非水鬼,在重生的壽數上拔得頭籌,江煉有種感覺,宗杭的壽命,應該也不會比閻羅短。 景茹司喃喃:「也就是說,只有水鬼的重生,才能有返祖的樣貌?為什麼呢,我看那些水鬼,跟我們也沒兩樣啊。」 孟千姿糾正她:「怎麼會沒兩樣?要我說,選水鬼是對的,不是說地球上最初的生命,就是從水裡來的嗎?水鬼能和水同脈同息,他們的體質,原本就挺適合拿來做這種……轉換吧。」 隨便了,水鬼畢竟是外人,景茹司能給予他們的關心有限,她把話題拉回正軌:「段孃孃和閻羅在這兒出現過,我們的八人隊也來過,史小海還在這兒出了事,這是不是意味著咱們……到地方了?」 江煉點了點頭:「閻羅手裡拿著一張路線圖,他顯然在比對著圖尋找什麼地方,圖上很可能標出了最終的目的地,只要我們能把圖復原出來,離找到段太婆……的屍體,應該就不遠了。」 離找到那口箱子,也……不遠了。 景茹司聽得激動,脫口說了句:「那你能儘快嗎?早點畫出來,我們也能早一些……安排起來。」 江煉還沒來得及答話,孟千姿先開口了:「別了吧四媽,他們貼神眼,不方便晚上進行,怕不安全。這都半夜了,讓江煉先休息,明早再做也不遲。」 景茹司一怔,但還是勉強笑笑,說:「那也行……」 江煉見景茹司和冼瓊花面上都有失望之色,心中一跳:這不正是自己表現的時候嗎? 他說:「我可以試試,畢竟是大事,不只為段太婆,還有四個山戶下落不明,早一點找到,說不定還能有希望,大家也不用一直懸著心。」 這話真是說到景茹司心窩裡去了,她喜不自禁,連連點頭:「是,是,小江真是……明事理,那就辛苦你了。」 孟千姿在邊上,沒好氣地瞥了眼兩人,瞧這一唱一搭的,自己真是枉做惡人。 景茹司雖然沒親見過貼神眼,但聽說過不少:「那咱們就馬上……安排起來?是不是得給你安排個配合的人?勁松行嗎,他辦事挺穩妥的。」 孟勁松? 行吧,雖然不是自己希望的那一個,景茹司既開了口,江煉也不好多事,他正待點頭,邊上的神棍忽然冒出一句:「那不行,必須得是女的,這是他們貼神眼屆的規矩,上次我想幫小煉煉貼神眼,都被淘汰了。」 景茹司「啊」了一聲:「貼神眼還有這講究?」 臥槽! 江煉幾乎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出,自己定的規矩,說什麼也得堅持下去,免得打臉:「是,我們……這一派,是有這規矩。」 說這話時,一陣心虛。 好在景茹司對貼神眼所知甚少,派別什麼的,更加沒概念。 女的…… 她看向冼瓊花,原本是想問問是她來還是自己來——孟千姿看了半宿的山蜃樓了,景茹司不想再勞動她。 哪知冼瓊花說了句:「讓姿姐兒來吧,她和江煉熟,配合得應該比我們好。」 孟千姿眼簾一低,無可無不可地說了句:「我隨便,無所謂。」 孟千姿腿上有傷,不便挪動,所以「貼神眼」就在她的帳篷裡施行。 準備好紙筆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為保持安靜,除了嚴令噤聲之外,還把附近挨得近的帳篷都挪遠了開去。 江煉這些日子,總想著能找到機會和孟千姿獨處,忽然之間,所有人都在配合且「鼎力支持」他們獨處了,他反有些不自在。 外頭的風一忽兒大一忽兒小,像無數或輕或重的腳在帳篷頂蹭過,江煉撫平面前的紙張。 沒有鉛筆,進山搜找,隨身能帶一兩支水筆已經不錯了,山鬼一番搜集,共得了約莫十來支,江煉一支支瞧過,又看孟千姿:「我應該不會頻繁換筆,你要是嫌累,歇著就行。」 孟千姿捏著嗓子學景茹司說話:「小江真是……明事理,那就辛苦你了。」 又冷哼一聲:「我說了什麼,人家就像沒聽到似的。」 江煉歎氣:「我跟四姑婆也不熟,不欠她錢,也不圖她地,她指東我就往東衝刺,指西我就往西打滾,為了誰啊?」 孟千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坐到江煉身邊,幫他擺齊畫筆,問他:「路線圖和記述,應該不需要畫得太精細,很快就可以了吧?」 江煉搖頭:「那不一定,那篇記述,我只瞥了一眼,都是繁體字,我其實不會寫繁體字,也就是說,我要像畫畫一樣,把那些字都給『畫出來』,而且你看,這筆……」 他拔開筆蓋,眉頭擰起。 筆能出什麼問題?難不成沒水了?沒水了就換一支啊。 孟千姿湊過去看,幾乎是同一時間,江煉忽然偏頭,在她唇上溫柔啄了一下。 孟千姿還沒反應過來,甚至還沒來得及發懵,他已經沒事人樣坐回原處,說了句:「好了,我開始了,別說話了。」 說著,提筆在手,閉上眼睛。 我特麼…… 孟千姿手一抬,就想給他後腦勺來一記,手停在半空,看他確實是在進入狀態,於是沒能掀得下去。 有這樣的嗎,不打聲招呼也就算了,完了還不讓她說話,一本正經做事去了,裝的二五八樣的…… 孟千姿咬牙,手慢慢縮回,但也說不清為什麼,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指頭,輕輕撫上自己的唇。 那一處,溫軟,微濕,她突然頰邊火燙,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忙不迭把手縮回來,不自在地理理鬢角,又撫順頭髮,還心虛地左右探望,就跟邊上有人窺視似的。 又疑神疑鬼:外頭會有人看見嗎?雖說在帳篷裡,但裡頭有燈,人的影子是會映在帳篷布上的。 沒關係沒關係,她說服自己,只不過是頭影偶交疊而已,也可以是在遞東西啊。 就這麼胡思亂想了好一陣子,直到耳邊傳來沙沙的走筆聲,才回過神來。 她向紙面瞥去,原來江煉先畫的,是況家的記述留書,繁體豎排,他以畫的手法去寫字,姿勢頗有點好笑,但這並不妨礙那字一個個排布成列。 孟千姿心中一動:這是字,他一邊寫,她可以一邊看,用不著等到全部寫完啊。 她趕緊拿手撐挪身體,一邊的腿發力,挪到了字書的起始段那一邊,字確實是繁體,但感謝簡繁相通,認起來沒有大的障礙。 第一列字是:況氏先祖口述,第三十九次轉錄,民國二十二年。 這意思,孟千姿倒不陌生,山鬼的一些典籍,也有這種記法,簡單來說,就是一些記述資料,因為紙頁老舊或者損壞,需要將內容謄寫到新的紙上,由於並不是什麼傳世的錦繡文章,一般並不需要一字不差,把意思講清楚就可以,例如原先是文言文的,到了近代轉錄,可能就是大白話。 民國二十二年的這次轉錄,顯然更偏白話,不過本來嘛,先祖口述,口頭上講的東西,也不可能太過晦澀。 第二列是況氏家訓:況家兒孫,郎不出仕,女不外嫁,離土不離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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