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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神棍有點激動:「神族人被自然選擇淘汰了,這淘汰是一個過程。神族人也有老有少,必然有人先死,有人後死,考慮到它們的壽命都很長,這『先後』,可能會相差好幾百年。」

  說到關鍵處了,他一顆心跳得厲害:「你如果是黃帝,焚箱這件事兒出了差錯,有一箱子關鍵的物件失竊了,你要想辦法追回彌補,你會派誰去?」

  江煉說:「最……精明能幹的那個人?」

  神棍歎氣:「小煉煉,你腦子挺靈的,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長了個憨腦殼呢,再精明能幹,活不長有什麼用?」

  江煉一下子反應過來:「最年輕的那個?」

  「那必須啊,黃帝一族長居中原,但蚩尤族人流亡,進的可是湘西、貴州、雲南這種當時的絕地,黃帝一族根本就不瞭解,而且,箱子又被拆得七零八落,這藏一件那收一件,找回箱子、找回鳳凰翎,能是一時半會的事兒嗎?」

  「再加上時間越長越難找,因為知情人陸續死了,而這個秘密,根本沒有向後人透露——這版圖一會廣西一會湘西一會昆侖,想把這些全部串聯起來,理出個頭緒,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別說彭祖壽數八百,再給他加個八百,他都不一定能做到。而中國人的習慣,上一代沒做到的事,總會交托給下一代。」

  江煉約略摸到點頭緒了:「你的意思是,彭祖的後人也被捲進來了?這個後人……就是你?」

  細細一想,好像有點道理,且早有端倪:神棍能識別山膽的真假,而山膽認神棍,隨著探險的深入,神棍時不時會做夢,這些夢至關重要,得以串接起看似毫無關聯的碎片,也許那些並不是夢,而是神棍逐步被喚醒的記憶。

  江煉忽然想到了什麼:「那你追尋這口箱子,最終的目的,是要焚箱?」

  這種時候,很難不自私一把:美盈要靠這口箱子活命,神棍卻是要焚箱的,箱子焚毀了,美盈還有命在嗎?

  神棍有點茫然:「不知道,我沒什麼想法,其實我現在最想做的,是找到那七塊獸骨,引渡出我朋友身上的凶簡,那七塊獸骨,我是確實想燒掉的……」

  江煉打斷他:「箱子裡物件的材質都特殊,單純的損毀是毀不掉的,放進箱子是必經的程式——說到底,想燒獸骨,也得通過那口箱子才能燒吧?」

  神棍沒話說了,頓了頓才開口:「你要是擔心這事會影響況小姐……我聽說,況小姐昨晚就見過葛大先生了,葛大先生還送了她一句話。」

  江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是什麼?」

  「好命,有貴人相助,可過坎過劫。」

  江煉愣了好一會兒,有點不敢相信,過了好一會兒,才囁嚅著嘴唇問了句:「葛大先生的話,應該沒錯的吧?」

  幹爺若是能多活幾天,親耳聽到這話,走也會走得欣慰吧。

  ……

  神棍回房前,欲言又止,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拜託江煉:「今晚這事,你就……先別跟孟小姐說了。」

  江煉沒反應過來:「為什麼?」

  神棍苦笑:「她要是知道了……你覺得,對一個有可能會去燒山膽的人,山鬼會怎麼做?」

  會怎麼做?

  送走神棍之後,江煉就這問題想了很久。

  他覺得孟千姿大概不會太在意的,畢竟山膽這東西,除了能克水精之外,對山鬼來說,好像毫無作用。

  但孟千姿那七個媽就很難說了:老人家趨向保守,東西寧可安穩藏著,也不願輕易去動,更別提是要燒了。

  他突然有點好奇。

  彭祖的後人神棍,有什麼天賦異稟嗎?就目前看來,真的普普通通、平平無奇,進鳳凰眼時,還險些命喪鱷口——他想焚箱,比唐僧西天取經還要難吧?

  第二天一早出發。

  陶恬調來了兩輛車,一輛七座大SUV坐人,另一輛作備車兼裝載各種裝備。

  她還給神棍帶來了不同版本的《山海經》及注解,另有幾本書,是講彭祖的,估計是神棍昨晚提了要求。

  神棍顯是一夜沒睡好,眼鏡下頭掛兩碩大黑眼圈,江煉還以為他是被認祖歸宗這事給激動的,路上跟孟千姿聊天才知道,昨晚神棍回房之後,還跟她聊了很久。

  原來神棍經常念叨的那個阿惠,原名阿木理,是黑苗蠱王的傳人。

  這裡頭,還有一個叫人扼腕的故事。

  當年,段文希拜訪黑苗蠱王時,察覺自己的年輕助理跟阿木理暗生情愫,曾委婉提醒過他:苗女擅蠱,尤其是黑苗女人,能別沾惹就別沾惹。

  助理滿口應允,段文希也以為就此無虞。

  但她低估了年輕男女之間情愛之熱烈,那助理壓根也沒聽進去,覺得即便被落蠱也沒什麼可怕的:苗女落蠱,都是去懲罰負心人的,他言出必踐,一心一意,有什麼好畏懼的呢?

  黑苗之行結束之後,那個助理要返滬繼續學業,段文希也另有行程,兩人便在昆明分手,沒再聯繫了。直到幾年之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段文希才聽說,那個助理已經死了很久了,死因是蠱發而亡。

  段文希略一推算日子,就知道是在黑苗時種下的情孽,那助理必是跟苗女卿卿我我,回滬之後又見異思遷——雖說是那助理私德有虧始亂終棄,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我,她深悔自己把無辜的人帶入黑苗,從此再也沒有聘用過類似的助理了。

  這是故事的前半段。

  而故事的後半段,是孟千姿昨晚才從神棍這兒聽說的。

  那助理並沒有背信棄義,他完成學業之後,依照約定的日期,還提前了一段時間,跋山涉水,又回了黑苗村寨,想給阿木理一個驚喜。

  然而物是人非,此時蠱王已經過身,而阿木理,於幾個月前一次外出時,突然失蹤,再也沒有回來。

  那助理沒辦法,便在阿木理的舊居住下,一心等她回來,沒想到,沒等到阿木理,反等來了自己的死期。

  阿木理的蠱毒,那是鬧著玩的嗎?可憐那助理,一輩子斯文靦腆,文質彬彬,從未做過一件壞事,卻落了個腸穿肚爛、屎尿橫流的不堪下場,在寨子裡足足痛爬了三天三夜才死,算是被無數蠱蟲活吃了的,連骨頭都被鑽噬得千瘡百孔。

  寨子裡的人都很同情他,卻束手無策,也是天要他死:若蠱王還在,也許還能試著去解阿木理的蠱,但蠱王偏偏又已經死了。

  那助理被埋在了寨子外頭,小小墳頭,不到一年就覆滿了青草。

  又過了一年,一個細雨霏霏的晚上,住得靠近村頭的一戶人家,忽然聽到暗夜裡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淒厲哭聲,那家的男主人心頭發毛,便提了馬燈出門來看。

  在那助理的墳塋邊,他竟然看到了失蹤了很久的阿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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