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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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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煉勸他死了這條心,第二口棺材雖然還沒出土,但目測和第一口差不多,都很粗糙,別說雕個花刻個字了,連邊都沒怎麼刨平呢。 再等了會,第二口棺材也挖出來了,坑已經有一人深,抬是抬不出來了,一干人接麻繩懸吊,又抬又頂又拽又喊號子,這才把棺材弄上來,然後非但恭敬、甚至是有些畏懼地,把這棺材和上一口並排停放。 兩口棺材,黑壓壓杵在那兒,看得人極其窒悶。 第二撥人中場休息,第一撥人又下了坑,看了眼時間,都快午夜了。 這種時候,在陰森森的山裡,挖出兩口棺材來…… 孟千姿後背泛起陰涼,不覺咬住了下唇。 江煉過來,給她遞了瓶擰開的礦泉水,但沒說什麼:他知道,孟千姿已經有壓力了,此行最好能挖出點什麼來,若是最後以連挖兩口棺材收場,勢必大跌臉面。 坑下的人已經沒法把挖出的土給甩飛上來了,坑沿站了一圈人,用麻繩和帆布結成簡單的吊袋,把一堆堆的土給吊上來。 孟千姿一仰頭,咕嚕嚕喝下大半瓶,微涼的水順過喉管,進了肚腹,給她鬱結的內火降了點溫,喝完了,她用手把瓶子上半截捏得嘩啦響:「我還就不信了,有本事,再給我挖出一口棺材來。」 江煉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段太婆造訪過五百弄鄉之後,曾經幾度玩『失蹤』——她結識了閻羅,又調了鳳凰山的山譜,肯定也來過這兒,有閻羅提供的線索,她不難發現鳳凰右眼。你說,她當時,挖過這兒嗎?」 不待孟千姿回答,他自己先搖頭:「應該沒有,這兒不像挖過的樣子。」 孟千姿給他掃盲:「挖過的土和沒挖過的土,短時間內是能夠看出差別,但你別忘了,我段太婆即便挖過,也是在四十多年前。」 「四十多年了,雨打風吹水浸蟲鑽的,哪能看得出來挖沒挖過?而且,如果是我段太婆挖,一定會回填得相當完好——這是山鬼的規矩……」 話剛落音,坑下傳來貔貅近乎崩潰的叫嚷聲:「孟小姐,又是一口棺材,第三口了啊!」 臥槽,孟千姿差點要氣笑了,又來一口,這是要疊羅漢嗎? 她走到坑沿去看。 這坑已經兩米來深了,坑底露出一口棺材的蓋面來,從那色澤和材質來看,和前兩口還是一樣的。 孟千姿的心頭掠過一絲衝動:她真想把這些棺材都起了蓋,看看裡頭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玩這套把戲。 但思來想去,還是忍了:挖人墳塋已經是失德了,起人棺蓋就更過分了,好比私闖民宅還剝人衣服,實在開不了這個口。 坑下的山戶差不多已經放棄了,雖說體力尚存,但心理那道線都崩了,一干人或倚壁而立,或一屁股坐倒在地——但都不約而同,把臉朝著她,臉上是同一句詢問。 還繼續挖嗎? 貔貅哭喪了一張臉:「孟小姐,要是這樣一口口棺材挖下去,挖到天亮也挖不完啊。」 神棍在那頭聽說,又挖出了一口,也是半天無語,末了問江煉:「你看那情形,還能繼續挖嗎?」 江煉低聲說了句:「山戶們開始有情緒了,不過,要是千姿強硬要求,應該還能繼續挖。」 神棍沉吟了一下:「三口棺材,這麼直上直下一字排開,不像是任何喪葬儀式,倒像是故意的,有點邪術的感覺,我也說不準棺材的數量到底有多少,但古代有種說法叫『三三不盡』。」 「表面上看,是說一除三永遠除不盡,其實暗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意思,三就代表了無窮無盡,如果真的是某種術法,以三口棺材代表無數口,但這第三口,應該就是最後一口了。」 不過他也只是猜測,不敢做定論:「要麼,你跟孟小姐說說,再堅持一下?」 江煉嗯了一聲:「都到這地步了,不繼續太可惜了,功虧一簣,我跟千姿說說看吧,實在不行,讓山戶休息,我再往下挖。」 神棍激動:「也加我一個,我也去。」 江煉笑了笑,收好步話機,抬頭看時,估計邊上的山戶已經揣摩出孟千姿不會輕言放棄了,又在遞頭香給她。 這一次,她連接都不接了,厲聲說了句:「事不過三,我倒要看看,這坡地裡,還能耍出什麼玄虛,給我再挖!」 又扭頭看路三明:「你下,把挖不動的人給換上來,你也挖不動了,我替你。」 路三明聽她語意堅決,哪會有二話,抓了把鍁鏟就下去了,江煉覺得,自己也該帶個頭,從地上撿了把備用的,也下坑了。 眾人一看,就差大佬親自擼袖子上陣了,這是動真格了,當下不再磨嘰,又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很快,又到了起棺的時候。 一般的做法,是一鏟自棺底沿邊處鏟入,使得棺材徹底鬆動,但一鏟子下去,居然發出了刺耳的鏗鏘之聲。 江煉覺得奇怪,蹲下身子,伸手拂開浮土,只覺入手冰涼。 而對面那幾個人,已然看出了端倪,驚愕之下,說話都結巴了:「這是銅,青銅嗎?澆鑄的?」 這口棺材,左右前後及上面都還是正常的,唯有下底面,是看不到的,因為,完全被青銅給焊住了,感覺上,像是這棺材跌入了不深的銅水之中,銅水迅速凝結,於是把下底面給焊死了。 江煉沉吟的當兒,邊上的人已經把浮土都給清開了,真是銅,青銅蓋子,能聽但鏟尖刮擦青銅面產生的刺耳聲響,還有人興奮地在青銅蓋上跺腳,發出厚重而又沉悶的聲響。 孟千姿長籲一口氣:終於挖出東西來了,還好,這堅持沒白費。 就在這個時候,江煉怒吼了句:「別說話,都別說話!」 一路行來,江煉從沒有過聲色俱厲的時候,眾人一怔,旋即噤聲:半是被江煉吼的,半是……自己也察覺出異樣來了。 有隱隱的、穿行般的刮擦聲,自腳下傳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讓人覺得整個地塊,都被帶出了微弱的顫動。 這下頭有東西。 這東西,一定……不是鳳凰。 §第七卷 鳳凰眼 第九章 天上有很細的一牙月亮,雲氣在月前月後慢慢遊走。 幾道探燈和手電筒光虛弱地穿透黑暗,光柱裡,細小的浮塵介質上下浮舞。 有風吹樹葉聲,有不知哪裡傳來的滴水聲,唯獨沒有人聲,近二十個人,原地或杵或坐,呼吸消細,乾咽唾沫的動作都輕了,步話機也沒了聲響,只餘噝噝的電流音——不過,倘若聽得夠仔細,還是能聽到話筒深處那壓抑著的喘息的。 青銅蓋下方的怪異刮擦聲也消失了,感覺上,像是因為上頭的刮、鏟、跺、踏,驚動了下頭的什麼東西,而當上頭安靜之後,那東西也就重又遁去了。 過了會,坑底那一干人終於有了動作,但也僅是動作:他們互使眼色,極力扭曲面部的肌肉以傳遞資訊,像演默劇般,走路時只拿足尖輕輕壓地,還有人索性脫了鞋,拿光腳掌躡躡行走,到坑邊時,便死摳住泥壁往上爬。 坑沿的人反應過來,忙探身下來幫忙,或拉或拽——中途,也不知是誰踏腳不穩,將泥壁間嵌著的一顆小石子踩落下去,那小石子咣啷一聲砸在青銅蓋上,這還不夠,還彈滾了一下,青銅蓋便響起了初時清亮、繼而綿長的幽幽震音。 一瞬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屏了呼吸、止了動作,心跳都跟著那小石子同一幅度起落,好在,這聲響慢悠悠蕩盡,並沒有引發什麼異常。 很快,除了江煉,一干人都爬上了坑沿,而且,爬的時候不覺得,現在站上平地了,反心慌氣短、一陣腿軟,於是三三兩兩蹲坐下去。 孟千姿沒說話,只是朝坑底的江煉不住招手,示意他趕緊上來。 江煉向她打了個手勢,表示不忙,讓她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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