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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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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用的那個詞,「僵眠」,倒是極貼切:這舌頭,真像是經歷過漫長的僵眠,現在重見天日、需要舒筋展骨——就見它上下翻轉,左右亂掃,掃過之處,勁風撲面,偶爾擦到石壁,一陣細密的嚓嚓聲響過後,那些石毛晶花都成了碎屑,簌簌飄落地上。 石室再大,有了這條昂然巨物,也成了小,三人不得不提高警惕,隨時矮身挪步,以避開風口。 江煉變了臉色,這些數以億萬計的飛蟲形成的舌頭,看來頗具殺傷力:石毛也就算了,晶花的質地堪比水晶,居然須臾之間也成了碎屑。 他想起傳說中的行軍蟻:大群大群,如潮水般蔓延移動,所過之處,人畜無存。 過了會,這舌頭終於安定下來,舌根還連在原處,舌身蜷曲著浮於半空,通體肉紅,邊緣處飛蟲沒那麼密集,顏色也就淡些,霧氣般飄渺不定。 那兩個「瞳仁」還在滴油,三人一舌,就這樣兩相對峙,似是互相試探,江煉低聲問孟千姿:「你的『避山獸』,在這還管用嗎?」 孟千姿不太確定:「能……吧。」 蚊蟲再小,既是在山裡,就該被歸入「山獸」,再說了,身為山鬼,如果下來剖膽都會被攻擊,也太說不過去了…… 話剛落音,那條舌身一拱,向著三人沖將過來。 還好早有防備,孟千姿就地滾翻開去,定住身子時,看到江煉和神棍都已經避開:神棍雖然身手不行,但快躲快跑,勉強可以應付,不過這麼一來,三人就分作了三處。 孟千姿說了句:「當心點。」 她估摸著這舌頭會分叉作三股,和他們各自纏鬥。 哪知出乎意料的,舌身又是一拱,居然半空一旋,向著神棍去了。 臥槽,這舌頭還專撿軟柿子下手?它是怎麼看出三個人中,神棍的武力值最弱的? 孟千姿不及細想,飛身撲上去想救,江煉離得近,動得比她更快,先一步搶到驚魂未定的神棍跟前,一把把他拽離——那舌頭的尖緣直「舔」在山壁的石毛晶花上,又是一陣嚓嚓屑落。 江煉向孟千姿吼了句:「快了!」 這話有點沒頭沒尾,但孟千姿聽懂了:舌頭的這一擊,比上一擊快了,看來它還處在乍醒還僵的階段,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萬一讓它恢復如常,想避過它的攻擊可就更難了,得趁它現在動作尚緩,趕緊過了這一關。 不過好消息是,這飛蟲確實也還是「避」著她的:她剛伸手想去拽神棍時,分明看到,離她較近的那處舌緣,倏地回縮。 孟千姿想讓江煉和神棍避到她身後去,話還沒來得及出口,第三擊又來了。 是向著江煉和神棍去的。 江煉的手還拽著神棍,眼見第三擊又到,不及細想,一咬牙,又帶著他貼地急滾避開。 孟千姿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腦子裡忽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來,大聲吼了句:「別救他,把他推開!」 江煉和神棍俱都一愣,孟千姿聲色俱厲,沖著江煉又吼:「馬上!就現在!」 江煉猶豫了一下,但見她神色語調都不似平常,心知必有緣由,一咬牙,把神棍推了出去,想撐地起身時,忽然注意到,舌根底有一塊地方,顏色有些不同。 神棍第一擊時,尚能勉強進退,到後來暈頭轉向,只能由江煉拽著跑了,而今身不由己,又踉蹌著被推出去,眼角餘光瞥到那舌頭的第四擊已至,腦子裡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完了! 正閉目待死,忽覺風聲有異,睜眼看時,是孟千姿急掠而至,恰擋在了他面前,那億萬計俯撲而下的詭異飛蟲,硬生生勢頭逆轉、瞬間倒飛,如碰到了不能碰的肉盾、又像觸及了淩厲之極的震盪波,立時震離開去。 孟千姿明白了。 她轉身看神棍,又驚又怒,問他:「為什麼這舌頭只追著你打?」 就說麼,她身為山鬼王座,怎麼剛一照面那舌頭就沖她而來,其實不是,這舌頭由始至終,不是要攻擊她、也不是要攻擊江煉。 它的目標,居然是神棍! 神棍張口結舌,心裡一百個冤枉:他哪知道為什麼啊!他這輩子,也是頭一遭見到這舌頭啊。 還沒來得及張口,又一幕詭譎之極的場景發生了。 那些肉紅色的飛蟲,如同突然披下的布幔,自孟千姿頭頂披覆而下,密密麻麻,簇簇擠飛,只瞬間就遮包住了她的臉,又流水般直瀉而下,刹那間,她整個人就沒了,眼前只剩下一個直立的、被無數飛蟲包裹如木乃伊的臃腫人形。 江煉還沒來得及起身,抬頭見到這一幕,腦子裡一空,想起剛剛那些被挫磨成碎屑的石毛晶花,怕不是以為她已經被挫成了齏粉,一時間急血上湧,大吼:「孟千姿!」 萬幸,那人俑中,很快傳出她稍顯沉悶的聲音來:「我沒事,別管我。」 她是真的沒事,那些飛蟲雖然包覆住了她,但始終跟她保持了一兩釐米的距離,不曾真的近身,但這感覺,也夠糟糕的了:像被包了一層蠕動著的殼,呼吸不暢,滿心滯悶,甩還甩不脫——一手甩出,那飛蟲跟她的手以同樣的速度進退;想去拍打,又怕打死了戳傷自己的手、招引不明不白的病菌上身。 江煉聽到她聲音,心下稍安,抬眼見到那舌頭已分作兩股,一股纏覆孟千姿,一股又作攻擊狀,就知道時間無多、刻不容緩了。 ——儘管不明就裡,但這舌頭,確確實實,是沖著神棍去的,裹住孟千姿,是防她礙事,神棍再不脫身、遲上個幾秒,就會被哢擦成血肉一攤了,他這種從旁救護的,也免不了被殃及; ——舌亂走,緊挨著舌根的是什麼?是喉嚨,喉嚨是咽東西下去的,去醫院看扁桃體時,醫生會拿一塊壓舌板,壓住舌頭,看喉嚨概況,剛剛舌根下有一塊地方,顏色不同,會不會就是喉嚨? ——這已經是第九重山了,是孟千姿能下的極限,但山膽還杳然無蹤,會不會大洞連小洞,那喉嚨口,通往接下來的腹腔? ——無肝無腸空懸膽,這腹腔是空的,山膽十有八九就懸在底下; ——至於這根「舌頭」,只聽說過舌頭在嘴裡亂攪,誰聽說過舌頭還能倒塞進喉嚨裡的?所以這舌頭應該是追不下去的…… 江煉也說不清,人怎麼能在一瞬間,同時去想、且一下子想通這麼多事,他沖撲過去,飛起一腳,直接把神棍掃翻,又是一腳猛踹,吼了句:「自求多福吧你,希望你摔不死!」 神棍還沒鬧清楚是怎麼回事,已經炮彈沖膛般、向著那舌底的喉嚨口急滑過去。 江煉幾乎是同一時間向著喉口疾奔,然後覷准位置,猛然定住身子回頭,沖著孟千姿吼:「右跨一大步,往前兩步,撲!」 孟千姿正被這層怎麼也甩不脫的俑殼纏鬧得要抓狂,忽聽到江煉聲音,雖然想不明白這一撲是要撲去哪,還是依言跨步前沖,然後往前撲躍。 話說兩頭,幾乎在神棍沖入喉嚨口時,那舌頭已有所感、急速收勢回卷,孟千姿跨沖時,身周的飛蟲就已往那回卷的舌身急急趨附了,及至身在半空,面前的飛蟲散盡,一睜眼,就看到了近在遲尺的江煉,也看到了因收勢不住、向江煉急覆下來的肉舌。 說時遲,那時快,江煉一把把她抱了個滿懷。 疾撲而至的飛蟲瞬間四散蕩開,江煉抱緊孟千姿,一個旋摔貼地而倒,腳在地上用力一蹬,帶著她向著喉口滑去,低聲說了句:「做好準備,我們要高摔。」 都是練家子,知道高摔時,身體要做怎樣的防護,她嗯了一聲,兩手攥緊江煉的肩,後背微拱,頭頸向內收,急喘息間,感覺江煉摟住她腰的臂膀箍得更緊,另一手順著她後背向上,牢牢包住了她的後腦。 他大概也不知道要摔多高、會摔成什麼樣子吧。 孟千姿閉上眼睛,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那後背,她不久前才包紮好,怎麼又在地上滑磨了呢? 這念頭剛起,身子已懸了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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