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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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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辭悻悻,又想起自己剛剛那麼狼狽,孟勁松只在邊上冷眼瞧著,沒見關心過一聲,心頭頓起反感。 他冷冷說了句:「你和千姿?還暗語?保持距離啊老孟。」 孟勁松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什麼意思?我對千姿還能有什麼想法?說這種瓜田李下的話,是想給誰添堵呢?」 辛辭話一出口,就知道說得不妥了,又見孟勁松拉下了臉,趕緊嘻嘻笑著去搭他的肩膀以作補救:「我這也是關心你啊老孟,你都二婚了,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千姿身邊,嫂子難免有想法,到時候跟你離了,你想再三婚,就困難了……」 這特麼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孟勁松哭笑不得,肩膀一沉甩脫辛辭的手,正想說什麼,不遠處忽然一陣攪嚷。 抬頭看時,是邱棟氣喘吁吁地過來,說話都有點氣不順:「孟助理,山腸,下頭發現了……是有山腸。」 孟勁松心頭一凜,搶上兩步:「白水瀟呢,是不是跑了?」 邱棟面色有異:「不是,她……她還在裡頭,柳哥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孟助理,你自己去看吧。」 休整之後,又補充了些水糧,孟千姿一行重又上路,三人各懷心事,反冷了場。 江煉是因為那個夢,總覺得精神疲憊,仿佛剛剛不是在做夢,是真的筋疲力盡奔跑過,那種滿心惶恐又滿懷感傷的感覺,自夢裡延伸至現實,披覆全身,一時惰了心念,也啞了喉舌。 孟千姿是因為聽到了江煉的夢話,覺得也許是自己「五媽七媽」引發的一連串說辭勾起了他某些不太好的回憶,但這種事屬於個人隱私,不好問也不能問。 三人之中,以神棍的心事最為單純:他很擔心那只猴,生怕大水沖了龍王廟,那猴還沒到崖上,就讓那條巨蛇給吞了。 所以他最先打破沉默,把自己的擔憂向孟千姿講了,孟千姿說他:「一蛇一猴,身上都帶了我的符印,你說會不會自家人打自家人?問這種問題……」 這口氣,嫌棄滿滿。 神棍一陣慚愧,默默落到了後面:這麼簡單的道理,自己都沒想到,身為三重蓮瓣,實在不應該。 不過這一問一答,倒是提醒了江煉,他緊走兩步趕上孟千姿:「孟小姐,你寫的那個『人』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孟千姿回了句:「不能說。」 江煉嗯了一聲,不問了。 然而孟千姿是想說的,習慣性賣關子而已,仿佛東西輕易就被拿走,會顯得不那麼金貴,非一番磨纏,方顯身價——見他說不問就不問了,又憋得難受,實在忍不住了,只好找話問他:「你是怎麼想的?」 江煉說:「我想的是,你們是不是有本暗語字典,一個字就能代表很複雜的意思……又覺得,這樣太笨了些,記憶量也太大……」 孟千姿說:「當然不是,其實吧,這個就跟魔術一樣,說穿了一點都不稀奇……」 江煉提醒她:「不是不能說嗎?」 孟千姿硬生生把話頭給刹住了,半天才回了句:「那你憋著吧。」 她沒好氣,大踏步往前走,哪知身後腳步聲緊,江煉又跟了上來:「我想了一下,大概還是可以說的,只不過是問第一遍時不說——長了嘴就是要提要求的,這我記住了,現在看來,提一遍還不行。」 孟千姿差點被他氣笑了,不過還是硬沉了一張臉:「很多事,本來就得多嘗試幾次。」 江煉嗯了一聲:「我懂,你這跟『好女怕郎纏』一個意思,凡事多纏問幾次,總能有收穫;但我覺得,好男不纏女,人要知情識趣,人家不願意,那就算了——所以孟小姐,你寫的那個『人』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孟千姿又好氣又好笑,不過既然聽者受教,也沒必要再賣關子。 她回頭瞥了眼神棍,壓低聲音:「那個字,是給勁松看的,山鬼的規矩,不養閒人,人人都還得入個行——勁松祖上,是入估衣行的,就是回收二手衣服、大戶人家的舊衣服,拆洗縫補了,再支個攤子掛出來叫賣。」 這個倒是新鮮,江煉靜靜聽著。 「一般賣這種舊衣服,是可以砍價的,有個叫價,有個底價,叫價大多是底價的兩倍再加個整十,比如叫價七十,底價三十,你還價五十——他一翻底價,知道還有得賺,假裝抱怨幾句虧了本,就賣給你了。」 江煉想笑,現在做買賣,不還是這理嗎,永不過時。 「但衣服太多,沒人能記得每一件的底價,都記在本子上,翻查起來又麻煩,他們就會用暗碼兒,把底價寫在底襟上,記不住的時候,會翻出來看看。」 江煉心中一動:「『人』字,是個代表數字的暗碼兒?」 孟千姿點頭:「定暗碼兒,各家有各家的規則,勁松祖上,是以『出頭』定數,比如『田』字不出頭,代表零;『申』字上下出頭,代表二;『王』字出六頭,代表六……」 江煉一下子反應過來:「『人』字出……三頭,代表三?」 孟千姿嗯了一聲:「勁松從小熟悉這個,當數字來玩,也教了我。」 「現在上下失聯,你在猴身上寫一句『我們都平安』上去,他也不能肯定真的是你寫的、還是別人寫了冒充以混淆視線的——寫個『人』字,他就知道寫字的一定是我了,這個字又代表三,我們這頭下來了三個人,所以他一看就明白了。」 確實跟魔術似的,沒揭秘時想破了腦袋都想不通,揭秘了也不過爾爾,江煉想了想,覺得真是一行有一行的學問:「字出幾個頭就代表是幾,也是挺會想的……」 孟千姿還沒反應過來,神棍已經急吼吼湊上來:「什麼頭?什麼幾個頭?哇……真是,好多頭啊……」 江煉一愣,循向看去。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進了峰林。 近處看,那些峰頭的輪廓更像人頭了——一個個都像斜接頸上、低了下頜,用看不見的巨眼,盯著三個螻蟻般渺小的闖入者。 又走了一會,孟千姿小跑著沖向右前方的一座石峰。 這石峰目測得有兩百多米高,峰頭上因為長了不少樹木,鬱鬱蔥蔥,密簇成影,乍看上去,像女子頂著濃密髮髻,確實比其他光禿禿的峰頭更像美人頭。 孟千姿在石峰前數米處停住,調整頭燈的方向,照向石壁上的一處,指給兩人看:「那兒,有字。」 江煉抬頭看去,只能辨出是兩個字,但是字形複雜,壓根認不出是什麼字。 孟千姿說:「山膽就懸在這個石峰裡,據說這是『膽氣』兩個字,有說是蒼頡造的字,有說是甲骨文的。」 神棍插了句:「應該是蒼頡造字,我以前研究過一段時間的甲骨文,甲骨文的『氣』字,跟『三』形似,像一陣刮過的風,不是這麼寫的。」 這人還研究過甲骨文,孟千姿看了神棍一眼,腦子裡忽然冒出個念頭:神棍做她的三重蓮瓣,倒也並不是那麼名不副實——幾百年來,三重蓮瓣都是主「武」的,來個「文」的,其實也不錯。 江煉仰頭看石峰:「懸在裡頭……高處是有洞口,通向某個隱秘的洞穴裡嗎?」 孟千姿搖頭:「沒有,沒有洞。」 江煉沒聽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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