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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這三老爺,慢說也三十好幾的人了,生得五大三粗,為人透著幾分子莽,但人是好人,只不知為什麼一直沒有成家。記得年前五鼠一同過來時,大老爺盧方還瞅個空子跟他吩咐要幫三爺留點心,看看有沒有什麼中意的姑娘家,他一直惦記著這事。奈何這三爺也是個一年到頭不常見到的,這事也就一直拖到現在了。

  難不成,莽夫也開竅了?

  掌櫃的心裡頭竊喜,綢緞莊的幾位東家都是待下人寬和的,他也樂得他們順風順水玉成好事,當下殷勤到不行,踩高架子將鎮店的幾款都拿下來了。

  「三爺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劉嬸一開門,便看到了徐慶,還有他抱著的兩匹綢子。綢子是淡綠色的,籠了一層紗樣,一看就是上好的貨色。

  「嬸子……」徐慶訥訥的,「也沒啥,就是謝謝昨兒姑娘招待喝茶……」

  劉嬸是過來人,看看布,再看看徐慶,又看看布,得,全明白了。明白之余,還勾起了她的些許回憶。

  想當初,她們家那死老頭子,也是第一天打了個照面,第二天就扛了半袋玉米棒子來,往門口一擱,沖著她傻呵呵地笑。半個月之後,媒人就上門了。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啊……

  待得劉嬸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徐慶已經在門口站了老半天了,心慌慌的,捧著布匹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徐爺……」劉嬸為難,「姑娘還沒起,這東西,我不好收……」

  「不妨事,先收下。」徐慶出汗了,「也不值什麼錢,就是謝謝姑娘昨兒請喝茶……」

  那麼大塊頭一人,居然也緊張到說不下去了,忽然就把布匹往劉嬸懷裡一塞,逃也似的去了。

  「哎,徐爺……」劉嬸急得直跺腳。看看叫不回他,只得先把布匹送到廳上,繼續回灶房給端木翠熬湯。

  早上她過來時,端木翠給她開了個門,又回房睡回籠覺。她看著端木翠臉色不大好,多問了幾句,果然,端木翠只說不小心撞著了,腰背不舒服。

  這要吃什麼補一補,劉嬸大傷腦筋,這丫頭嘴挑,什麼雞湯骨頭湯的統統不沾,也只能給她熬點菌菇類的素湯汁了。

  正忙活著,外頭又有人篤篤篤地叩門,劉嬸將手在圍兜上抹了抹,趕緊過去開門。

  果然是展昭,一襲絳紅官服,烏紗官帽,發帶首碼,官帽正首碼一顆瑩潤白玉,襯得整個人越發精神爽利。

  展昭通常是便裝過來,見他這一身嚴整官服,便知他不會久留。果然,展昭並不進來:「端木起了嗎?」

  「說是身子不舒服,還在睡。」

  展昭微笑,將手中拎著的食盒遞給劉嬸:「方才路過百味樓,買了些蝦醢浸的薺菜菌菇蒸餃,端木若問起,告訴她裡面是沒有蝦仁的,只是入了味而已。我買得多,劉嬸也嘗嘗。」

  劉嬸下意識接過來,看了看展昭,欲言又止。展昭察覺到了,劍眉微揚:「劉嬸,有話?」劉嬸心一橫,豁出去了。

  「展大人,」她拎著食盒,一字一句說得小心,「按說呢你是主,我是僕,你是官,我是民,這話說出來,怕拂了你的意。你就當我長你幾歲,算半個老人家,聽進去就聽,聽不進呢,也由得你。」

  展昭一怔,笑意漸漸隱去,點頭道:「劉嬸但講無妨。」

  劉嬸鼓起勇氣:「這端木姑娘,如果看著好,心裡頭喜歡,幹嗎不娶回家去呢?」

  展昭萬料不到她說的竟是這個,一下子愣住了。

  橫豎頭也開了,索性百無禁忌:「像現下這樣,外頭置了個宅子,每日來看,展大人,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們那兒,只有男人在外頭討了外室,不敢帶回家,才這樣的……」

  展昭嘴唇動了一動,忍住了沒說話。

  「展大人若是根本就沒存娶的心思,就不要做這些讓人多心的事,平白耽誤了姑娘,也惹來那許多閒話;若是立意要娶,那就早些合了八字下了聘禮,免得夜長夢多,有不相干的人來插一杠子。要知道,你不想要的,還有人爭著搶著當寶貝呢……」

  「展昭!」

  話說了一半,被人生生打斷。兩人一起轉頭,端木翠站在階上,長髮披下,穿著睡時裡衣,虛虛搭了件翠綠色外衫,正看著兩人。

  劉嬸被她這麼一聲喊,驀地發覺自己說得造次,心下忐忑,忙拎了食盒回了灶房。端木翠步伐輕快地過來,走到展昭跟前仰臉看他:「找我嗎?」

  展昭定了定神,低頭微笑:「給你送吃的來,背上還疼不疼?」端木翠皺了皺眉頭,聲音裡帶了些許嗔意:「癢。」

  「那就是要好了。」

  「嗯。」她這麼答著,忽然飛快地回頭往灶房處看了一眼,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展昭,劉嬸欺負你啊?」

  展昭哭笑不得:「又胡說。」

  「才沒有胡說。」她哼一聲,「我聽到外頭說話,起來看時,就見劉嬸說個不停,你在旁站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跟做賊被抓了似的……」說到此處,她忽然就伸手碰了碰展昭的面頰,然後咯咯笑起來,「臉還是燙的,還想騙我……」

  清晨的陽光柔柔照在她臉上,她笑得格外好看,黑玉般的眼眸中央有一點分外明亮,好像暗夜裡的碎銀子一樣,忽閃忽閃的。

  「端木,我們成親好嗎?」

  端木翠還在笑著,一時沒聽清:「嗯?什麼?」

  慢慢地,她就不笑了,驚惶地後退兩步,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展昭的心緩緩沉了下去,那麼溫暖的陽光好像突然就不見了,還有和煦的風,瞬間也消逝得無影無蹤。

  早就知道,很早很早就知道,肯定會是這樣。那句話,埋在心裡就好,何必要問?不問會後悔,問了呢,心就真的能安嗎?展昭忽然就笑了,他上前一步,順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嚇唬你的,傻姑娘。」

  「嚇……唬我?」端木翠有點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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