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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


  但是展昭此人,徒具外在美,心靈美建設方面有待加強,哪像眼前這位「白五爺」內外兼修?

  納悶,小青花,你從哪裡看出這位白五爺內外兼修了?

  小青花還沉浸在一見傾心的震撼之中,有人遠遠向這邊招呼:「五弟,該走了。」

  「白五爺」應了一聲,隨手那麼一扔,把小青花連同它的那顆傾慕之心,一起扔到道旁的草叢裡去了。

  馬蹄聲遠去,小青花滿頭滿眼繞金星地從草叢裡爬出來,腦門上頂了兩蓬草,雙手交叉著放在胸口——那裡,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沒完。

  然後,小青花聲情並茂,欣欣然吟詩一首:「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若問他是誰,就是白五爺!」

  很遠很遠的地方,不為人知的地下,李白被小青花念叨得墳裡翻身,一宿噩夢連連。

  這是第三階段,連死兩次未能如願,小青花忽然就不想死了: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嗎?

  不死,不代表就要攜柴米油鹽穿花街柳巷。小青花自覺醍醐灌頂大徹大悟,念了兩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後,它覺得自己已經了無牽掛,所以,它決定……

  出家!

  那是一個薄雨霏霏的黃昏,站在大相國寺門口,小青花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青燈古佛,木魚八寶,它會日日誦經為端木翠超度亡魂……

  它耐心地等到晚課已畢,趁著閉門的一刹那骨碌碌地滾了進去。門僧沒覺著有什麼異常,打了個哈欠,會周公去也。

  小青花一夜無眠,在大相國寺走來走去,參觀這個它後半輩子要學習和生活的地方,最後它來到主殿,看佛祖高踞蓮台,寶相莊嚴,跏趺而坐,結無相印,慈眉善目,憫懷眾生。

  小青花熱血沸騰,抱拳作拱:「佛祖在上,還請多多關照!」佛像額頭驚現三條黑線……

  佛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下半夜,小青花挨個僧房亂竄,為自己準備行頭。無人為它量體裁衣,它自力更生,蹦到一件僧袍上,揮舞長劍,切切砍砍劃劃割割,嘴裡念叨:「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有一段時間,大相國寺的僧人們出離憤怒:他們的緇衣總是莫名其妙被剜去一塊。要說這下手之人委實可惡,剜去的部分不是在前胸就是在後臀,早起抖衣,上下兩個大洞遙遙相望,往身上一套,袒胸露臀,成何體統!

  僧人們怒火難遏之時,小青花正裹著自製的僧衣,蜷縮在後院菜園子的牆角處曬太陽。陽光大好,昏昏欲睡,它念著「色即是空」打盹,叨著「空即是色」翻身,忽地打個激靈醒轉,一迭聲罪過罪過,然後眼皮又下耷……

  如此反復日久,小青花異常苦悶。都說僧人清苦,它入寺這十天半月,腰身反而肥了一圈,佛經是一部沒背會,菜畦裡的菜式品種,倒是認了個齊全……

  這是為什麼呢?小青花反省,作為一個清心寡欲之碗,它早已看透紅塵潛心向佛,按照它的資質,不日就能精研佛法,成為一代宗師,為何它總是懨懨無力不思進取?端木翠地下有知,該是何等傷情?

  小青花苦悶之至,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它找不到發洩的出口,把菜畦裡的蔥拔了個乾乾淨淨!

  然後,它枕著蔥白蓋著蔥葉,輾轉反側,蒙矓睡去,夢裡,它看到一個人。

  那個人面沉如水,冷冷喝問:「什麼人暗算你白五爺?」小青花一驚而醒。

  它一下子就明白了,原來萬丈紅塵,還有這一樁心事未了。

  「白五爺」對它有救命之恩,給了它第二次生命,如此恩澤,它必須回報,必須的!否則端木翠都不會原諒它的——細花流門人,最講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它身為細花流僅有的幾個倖存者之一,光大門風,義不容辭!

  它必須去報恩,報了恩之後,才能真正放下心頭負荷,重歸佛門,將佛法的光輝遍灑天下……(求你了,你快走吧,弘揚佛法不缺你一個……)於是第二天,薄霧濛濛的清晨,小青花脫下僧袍,腰懸長劍,背著碩大包裹,內裝夜間搜集而來的用品若干,踏上了尋找恩人的征途……

  包裹很重,撲嗒撲嗒拍打著它的屁股。在這有節律的撲嗒聲中,小青花想:這個「白五爺」,究竟是誰呢?那人叫他「五弟」,他莫非還有四個哥哥?茫茫人海,要怎樣去找呢?

  霧越來越濃,似乎預兆著它濃霧般未卜的前路,伴隨著撲嗒撲嗒的聲音,小青花的身影消失在濃霧之中……

  那頭的火,起得快,滅得也快。展昭幾人趕到時,現場已是一片水意淋漓,太監宮人們拎著水囊三三兩兩而下,一隊禁衛軍護著此處,神色甚是緊張。

  起火的是旁側的偏殿,但是看到隔壁挨著的位置,展昭心中一沉,薄唇不覺緊抿。

  端木翠扯扯展昭的衣袖:「展昭,這是哪兒?」

  「禦書房。」

  非請不得擅入,展昭想要前往查看也是不能,只得向週邊的禁軍詢問:「火起時,聖上在何處?」

  得知聖上宿在張貴妃寢宮,展昭略舒一口氣。端木翠四下走了一回,向展昭搖搖頭,示意並無異樣。

  一時打探不出什麼,三人也就先行回開封府,剛回至府中,尚未及梳洗,宮中的信使飛馬來傳。

  「著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入宮覲見。」

  展昭此行並未能見到皇上,只有皇上身邊的紅人陳公公站在禦書房前的階上等他。

  對,沒錯,就是那位口口聲聲「大宋氣度」的陳公公。

  見到展昭,陳公公歎口氣,示意展昭跟進來。

  邁步進了禦書房,陳公公掌了盞燈,往側面的照壁上一映:「展護衛,你看看吧。」

  於是展昭看到了幾行狗刨一樣的墨字,這幾行字連起來,該是一首詩吧。

  宮裡起了一把火,放火是我就是我,如果要問我是誰,陷空島上來找我。

  於是自然而然地,展昭想起多年前在類似的地方,看到的另一首詩。

  我今特來借三寶,暫且攜回陷空島,展昭若到盧家莊,管叫禦貓跑不了。

  只是……那已經是很早之前了吧……

  而且白玉堂的詩才,沒進步也就算了,怎麼還滑坡得這麼厲害?展昭只能判定一件事情,若真有人竄到皇城來放火,那麼這個人一定不是白玉堂;若這個人留書的目的是陷害白玉堂,那這個人的大腦結構,實在是有點……呃……可是官家不這麼想。

  不管是不是白玉堂,先找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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