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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展昭動作極輕地進來,回身掩門。他向端木翠走了幾步,發覺不便打擾她,旋即停在她身側不遠,目光落在她身前的紙面上。

  這無名畫師十分盡職盡責,還在用極細的筆鋒,一點點描出那老婦人面上的褶皺。

  展昭皺了皺眉頭,這老婦人的樣貌可謂普通,不尋常的是她的頭髮,似乎全部梳在腦後,從正面看,一絲一毫的式樣都沒有。

  那支筆忽然猛烈頓了一下,似是耗盡了全身氣力,頹然委地。與此同時,端木翠喘得很急,身子顫抖得厲害。

  「端木。」展昭疾步上前穩住她的身子。

  端木翠睜開眼睛看了看展昭,似是想說什麼,然後目光很快轉到了畫像上。

  「這髮髻……」顯然,她也覺得很奇怪。

  又看了一陣,還是展昭最先反應過來:「我想起來了,這應該是垂髻。」

  「垂髻?」端木翠有些不解。

  「現在梳這種髮髻的人很少,我一時間竟未想到。」展昭微笑,「還是早年行走江湖時偶爾看到。」

  他比畫給端木翠看:「所有的頭髮都疏在腦後,末端綰成一把,結成一個小髻。這種發飾有些簡單,乍看,像是沒有結髮。」

  「垂髻……」端木翠喃喃,神思有點恍惚。

  「怎麼了?」展昭發覺她神情有異,眉峰微挑,眸中掠過一絲疑惑。端木翠沒有答他,她又想起了早上的夢。

  夢的末了,漢宮的宮人從承露臺的銅仙人仙掌上小心地汲下甘露,仔細集作一杯,將碎雪般的玉屑撒在其中,然後小心翼翼奉於盤上,雙手平托,畢恭畢敬走向寶座上的漢武大帝。皇帝的面目是如何莊嚴威儀,她是半分都沒留意,她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名宮人的髮髻。

  漢宮垂髻。

  展昭心中生疑,追問再三,端木翠才將前一晚在姚美人寢殿遇到老婦人之事講了出來。

  展昭聽得眉頭皺起。

  「那老婦人出現之時,你一點防備都沒有?」

  「誰說我一點防備都沒有?我明明……」端木翠口吃,「我明明……

  那什麼的。」

  「那什麼的?」展昭追問。

  「明明……踹了她一腳的。」端木翠努力攀扯依據,「後來她也沒出現了,可能被我一腳就踹死了呢?」

  「亂講!」展昭又好氣又好笑,「以後不可擅自做主,如此莽撞。」

  「什麼擅自做主?」端木翠聽不明白。

  「你進姚美人寢殿,事先可曾告訴過我?」

  「是你們讓我進來查案的啊。」端木翠急了。

  「讓你進來查案,可沒讓你一個人亂跑亂竄,以後去到哪裡,需得先同我說。」

  「哎!」端木翠生氣了,「展昭,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倘若事起倉促,誰還巴巴地先跑去跟你知會一聲?屆時黃花菜都涼了。再說了,進宮之前,你們也沒說什麼事都要知會你啊。」

  「那我現在說了。」展昭答得倒快。

  「那我不幹了。」端木翠答得更快。

  一時間冷場,兩人互相瞪著,誰也不讓。

  末了端木翠先動,將那畫紙卷作一軸,哼一聲轉身就走,可巧展昭正擋了她的道。端木翠下頜一仰,拿卷軸敲了敲展昭的肩膀:「展護衛,讓一讓。」

  展昭心中歎氣:哪有這樣的姑娘,一語不合就翻臉不認人,玩兒陌生人的遊戲還真就樂此不疲了。

  無奈之下,只得往邊上挪了挪,給她讓道。

  端木翠就像一隻驕傲的大公雞……呃,或者對待神仙,我們說像孔雀更合適些?總之她是得意揚揚,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展護衛。」

  「嗯?」展昭下意識應聲。

  「你也是讀過聖賢書的。」她神色嚴肅得很,「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要總往姑娘家的房裡竄。」

  「我……」展昭哭笑不得,還沒來得及辯白,人又驕傲地邁著挑釁的步伐離去了。只余展昭留在當地,良久,面上露出又是不解又是無奈的神色來:「竄?」

  竄?

  這樣既不優雅又不安分,上不得大雅之堂的動詞只適合於林子裡得了多動症的馬猴,怎麼能用在我們展護衛身上?我代表廣大人民群眾,對端木姑娘的遣詞造句表示極大不滿。

  端木翠去找銀朱,將畫兒展開給她看:「這老婦人,你見過嗎?」銀朱皺著眉頭看了半天,然後搖頭:「沒有。」

  雖說答案早在意料之中,端木翠還是止不住歎了口氣。

  銀朱有點忐忑,總覺得幫不上忙挺對不住她的:「那個……端木姑娘……我們再想想辦法……」

  「算了……」端木翠蔫蔫的,「一根簪子罷了,實在尋不著也沒辦法。」

  銀朱正忙著給太后準備香茶,端木翠也不好打攪她,只得原路折返,老遠就看到展昭還沒走,抱劍立在門邊。

  果然是學乖了,難不成是怕她又說他往她房裡竄,所以不肯在屋裡等她?端木翠只覺好笑,故意繃著臉走近:「還沒走?」

  展昭淡淡一笑:「正事還沒來得及同你說。昨兒你交給我的羊脂玉瓶,我給公孫先生看過了。」

  「先生怎麼說?」端木翠暗叫慚愧,她險些就把這事給忘了。

  「酒裡面摻的是迷藥,藥性極強的,先生說若是喝上那麼半瓶,足可昏死一日夜的工夫。」

  「喝上半瓶……」端木翠喃喃,忽地想起了什麼,「我想起來了,當日我問起姚美人死前的情形,她只說不知道,說是晚上喝了些悶酒,然後就睡著了,再清醒時,魂魄都已被打散了。如果酒中有迷藥,那是什麼人要算計她?」

  「我也不知道。」展昭搖頭,「按說姚美人是不得寵的妃子,娘家的權勢也只平平,即便涉及宮中爭寵,也不會有人把矛頭指向她。依你看,此事會不會同你昨日遇到的那個老婦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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