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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姚蔓青一怔,驀地局促起來,訥訥道:「姐姐,這個,哪裡是由得我選的。」

  「怎麼就由不得你選了?」姚蔓碧面上現出倨傲之色來,「我是皇上的妃子,想把你配給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只是……」言及此,似有所憾,「只可惜你沒有中意的人家,既然這樣,全憑姐姐做主如何?姐姐倒是有個不錯的人選……」

  姚蔓青猛地抬頭:「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姚蔓碧故作不知,「你是說姐姐幫你相中的人嗎?」

  「不是,」姚蔓青趕緊搖頭,「是說,可以把我配給中意的人……」

  「那是當然。」姚蔓碧不動聲色,「你可有合心的人?」

  姚蔓青嘴唇囁嚅了一回,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姚蔓碧面前:「青兒的確是有心上人了,還祈姐姐成全。」

  姚蔓碧伸手扶起她:「自家姐妹,說什麼見外的話,你那心上人姓甚名誰,說來聽聽。」

  姚蔓青喜出望外,忙將劉向紈其人一五一十道出。

  姚蔓碧仔細聽她講完,輕輕頷首,嘆息道:「原來青兒你早已心有所屬。聽你所言,那劉公子對你未嘗無意,若能促成,實乃天作之合,恨只恨那展昭從中橫插一杠,委實好事多磨。」

  姚蔓青心中一顫,咬了咬嘴唇,低下頭去沒有吭聲。

  半晌沒有聲息,姚蔓青心下奇怪,抬頭看時,不覺嚇了一跳,但見姚蔓碧面色慘然,淚珠滾落頰上。

  「姐姐你……」姚蔓青慌了。

  姚蔓碧輕輕搖頭,以衣袖拭去眼角淚珠:「我只是在想,青兒你何其苦命。讓那劉向紈娶你不難,可是天下男子,無不在意所納女子的清白,你既已失身展昭,那劉向紈心中定有芥蒂,屆時……唉……」說到此際,哽咽連連,竟是說不下去。姚蔓青心中難過不已,猶豫了一回,心一橫,低聲道:「姐姐,你別難過了,此事我只同你說……我並未失身給展昭。」

  姚蔓碧一怔:「真的?」

  說這話時,她眸中露出喜色,掩在衣襟下的手卻狠狠攥了起來。

  「真的。」姚蔓青頗為自得,「姐姐,青兒好歹讀過幾天書,知曉烈女不事二夫的道理,女兒家名節最是重要。況且我心中只有劉公子一人,豈能讓別的男人壞了我的身子。」

  「可是……」姚蔓碧暗中咬牙,「我聽說那展昭是被逮個正著……」

  姚蔓青一笑:「他那時欲火攻心,意圖非禮於我,我拼命呼救,引來下人,這才得保清白。」

  「那落紅……」

  「那是我割破手臂流的血。」

  「那你的身孕……」

  「那是劉公子……」

  說到此際,姚蔓青忽地住口,一股涼氣漸自心頭生出:「姐姐,你怎麼知道我有身孕……」

  姚蔓碧面色冰冷,眸中目光漸漸凜冽。姚蔓青忽然有一種恍惚的錯覺:面前的女子,並不是她的姐姐。

  「青兒,」她的聲音淡漠而又平靜,「你老實跟我說,那日展昭為什麼會意圖非禮於你?」

  「姐姐……」姚蔓青慌了。

  「說實話!」姚蔓碧忽地聲色俱厲。

  「因為……因為……」姚蔓青囁嚅著,身子哆嗦得厲害,「他、他被下了藥……」

  「你下的?」

  姚蔓青不吭聲。

  姚蔓碧伸手撫住她的臉,柔聲道:「先前我怎麼想也想不透,現下我明白了。青兒,你和劉向紈私會在前,有了身孕,然後不知為什麼,劉家遲遲沒有上門提親,你慌了,怕爹發現,所以想找個人頂缸。恰好此時展昭到了姚家,你就設計了他,是不是?」

  姚蔓青強笑:「姐姐,你……」

  「別打岔,我還沒說完呢。」姚蔓碧的語氣越發平靜,「你原本想著,把事情嫁禍給展昭,這樣爹就會逼著展昭娶你。只要和展昭完婚,就沒有人會發覺你之前做過的醜事,對不對?至於肚子裡的孩子,擇個時機墮胎便是,如此便天衣無縫了。」

  她忽然微笑:「幸虧你多了個心眼,那一晚沒讓展昭得逞,否則嫁給劉公子後,怕是無法心安。」

  姚蔓青先前一直忐忑,見她忽然微笑,登時便舒了口氣,面上一紅,道:「那時原本想嫁了展昭也便算了,只是事到臨頭,想到劉公子,心中好生不甘,這才呼救引來了下人。果然天可憐見,現下遂了我心意,可以與合我心意之人舉案齊眉,可見老天也是開眼的,不枉我先前一番辛苦。」

  姚蔓碧輕聲道:「是啊……可見老天也是開眼的……」

  說到此際,她臉色陡變,重重一掌摑在姚蔓青臉上,怒喝道:「那展昭呢?我把他斬了,活生生一條人命,你怎麼算?」

  姚蔓青沒料到她竟突然發難,一時蒙住了,待得反應過來,連哭帶爬,抱住姚蔓碧的雙腿,哭道:「姐姐,你不要生氣,我知道錯了,我會給展大人多多燒些紙錢,去廟裡給他多做幾場法事,求菩薩讓他早日超生……」

  姚蔓碧哈哈大笑,笑著笑著,淚水便滾落下來。

  「你給他多多燒些紙錢?展昭在你心中,也就不過等同於幾遝紙錢?你這麼算,有沒有問過我答不答應?」

  「姐姐……」姚蔓青又是驚惶又是不解,「我畢竟是你妹妹……再怎麼樣,展昭是外人……」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方才關上的門,咣當一聲被誰踹開了。

  姚知正似是站不穩,被邊上的宮人攙扶著,或者說是挾制著更確切些。他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指指向姚蔓青,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方才一出門,他便被旁側的宮人制住了,剛想呼救,嘴巴已被塞了個嚴實。動彈不得間,眼角餘光瞥到了同樣被挾制住的管家、張李氏,以及其他在側的下人。

  姚知正蒙了,他第一時間猜測是不是遇到了打家劫舍的匪寇,然後他忽然覺得有幾個宮人的樣貌很熟悉,似乎……是之前來姚家帶走展昭的縣衙差役……再然後,他就顧不上這麼多了,他被屋裡時斷時續的對話轉移了注意力——某些句子由於音量壓得太低,他並沒有聽全,但是沒關係,這不影響他對整個事件的解讀。

  聽到後來,他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全身上下,先是麻木地僵直,後是不可抑制地戰慄。

  他沒有忘記用眼角的餘光去關注他人的面色。家門不幸啊,出了這麼大的醜事,還讓這麼多人都聽了去,以後叫他怎麼在人前抬起頭來?姚家的聲譽、門楣……毀了,全毀了。

  姚知正有點失魂落魄,耳邊嗡嗡的,像是鼓兒磬兒齊響,兩條腿麵條樣發軟,整個人虛虛地掛在挾制他的「宮人」身上。再然後,咣當一聲響,有人一腳踹開了門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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