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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公孫策歎氣:「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才能著急一點?都這種時候了,還顧著鬧嗎?」他說這話的時候,忽然就覺得說不出的疲倦。馬燈的光映著他這幾日蒼老了許多的臉,面上的皺紋似乎也比往日深了許多。

  他是真的為展昭憂心。較之展昭,他年歲長上許多,更加懂得官場的溝壑和前路的不易,此事若是無法善終,展昭的處境異常困難不說,只怕最後還會落個鋃鐺入獄的下場——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看到的。鮮衣怒馬神采飛揚早已在江湖中揚名立萬的南俠,在他眼裡,也只不過是後起的年輕子侄般,需要長輩的引領和看似嘮叨的操心。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才能著急一點?都這種時候了,還顧著鬧嗎?端木翠聽得一怔,也不知為什麼,心裡忽然就湧起許多的負罪感來。

  「公孫先生……」她訥訥,「我其實……很著急的。」

  公孫策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馬燈的暗光下,他的笑容透著疲倦和無力。

  「公孫先生,」端木翠有點難過,「你放心,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公孫策還是沒有說話,又笑了笑,慢慢地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有些許佝僂,腳步沉重了許多。端木翠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強烈地意識到:眼前的公孫策,已經是個老人了。

  她的眼睛忽然就濕了。

  「我會想出辦法來的。」端木翠咬著嘴唇,倔強地低聲喃喃。有人輕輕從旁握住了她的手。

  「展昭……」她抬起頭看他,視線慢慢模糊,並不掩飾自己的難過,還有些許的委屈。

  展昭不知怎麼安慰她才好,許久才柔聲道:「端木,先生不是同你生氣。」

  「嗯。」聲音低低的,頭也垂得很低。展昭從未見她這樣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心底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忽然就觸動了一下。

  「端木,」他換了個輕鬆的表情,帶著淡淡的微笑,「你的穿牆術如果練成了,該有多好。」

  「為什麼啊?」端木翠抬起頭看他,眼瞼處還微微泛著紅,與此同時,心中泛起小小的得意:我就是不告訴你我練成了,屆時嚇你一跳!

  「因為……」展昭頓了一下,唇角慢慢揚起。他的眼神清澈而乾淨,沒有不安和猶豫,透著專注和清明的坦然。他輕輕靠近她耳邊,低聲道,「端木,我想抱抱你。」

  端木翠先是沒反應過來,再然後,她的臉騰一下紅了,連耳根都透著可愛的紅潤。

  「這樣啊……」她咽了口口水,故作大方偏又語無倫次,「我、我還沒練成,還要多練……不然……卡中間。嗯,大事為重,現在有著急的事,你的事情要想個法子,要好好想個法子。卡中間就不好了,出不來。嗯,想法子。我打過仗。嗯,我會想法子……多練練……嗯……想法子……」

  說到後來,腦子裡一團糨糊,也不知道自己嘰裡呱啦在講些什麼。

  展昭微笑著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

  「說到法子,」他慢吞吞道,「我倒是有一個,願意拿出來給端木將軍參詳參詳。」

  姚知正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公孫策和展昭同在開封府供職,聽聞彼此間交情不淺,怎麼能說談崩了就談崩了?

  天將黑時,數十個縣衙的差役一哄而入,喝退姚家上前阻攔的下人,逕自去到地窖,給展昭上了鐐銬枷鎖,推拉著押解去了縣衙的大牢。

  領路的是公孫策。

  展昭被從地窖裡押出時,公孫策還沖著展昭冷笑:「自作孽,不可活!」

  姚知正傻眼了,他先前嘴上呼喝得厲害,內心裡可從不曾想將事情鬧大——一旦鬧開,姚家的臉要往哪裡擱?

  眼睜睜看著展昭被帶走,他急得話都說不周全:「公孫先生,這、這又是怎麼說?」

  公孫策餘怒未消:「什麼御前四品帶刀護衛,江湖草莽,匪氣未消,敬酒不吃吃罰酒,打量我不敢整治他嗎?」

  「只是……小女……」姚知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地心生疑竇,「公孫先生,你不會嘴上說要拿他下獄,背地裡行縱他之實吧?」公孫策袍袖一揮,冷笑連連:「姚大人若是不信,不妨自己去縣衙的大牢探個究竟。」

  姚知正明知不該和公孫策生出齟齬,奈何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這許多,竟當真跟到了大牢——當著他的面,展昭被投進了大獄,牢門上數重鐵鍊,偌大枷鎖。

  無可奈何之下,姚知正反過來對著公孫策服軟:「公孫先生,老朽並不想鬧到這種境地,即便辦了展大人,小女的名節也……」

  公孫策並不咄咄逼人:「在下此舉,實是無可奈何。展昭不知天高地厚,讓他吃些苦頭也好。不過姚大人盡可放心,在下省得分寸。」

  姚知正無計可施,也只得暫且壓下不提。回到府中,越想越是氣悶,待想喝口水潤潤喉,一提茶壺,空空蕩蕩,登時間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將茶壺摔到地上,一聲脆響,瓷片四下崩飛。

  就聽有人怯怯道:「爹……這是……」

  卻是姚蔓青聞聽縣衙的差役帶走了展昭,心下忐忑,央奶娘扶她過來探探口風。

  姚知正不見她還好,一看見她,更是怒不可遏,大步行至近前,揚手就是一個巴掌,直把姚蔓青打得跌碰在旁側案幾之上:「不要臉的東西,姚家的聲譽盡是讓你給敗了!」

  姚蔓青被打得眼冒金星,唇角都裂出血來。張李氏看得心疼,忙上去扶住她,哭道:「老爺,都是那姓展的坑人,小姐也是被他糟踐的啊……」

  姚知正冷笑一聲,指著姚蔓青的臉破口大駡:「姓展的固然不是好東西,你卻也清白不到哪裡去。我嘴上不問,心裡明鏡一般——那一晚你若老實待在房裡,姓展的又怎麼會尋到機會?總是你心中惦記上了,夜半偷偷跑去,這才有了後頭的禍事。老話怎麼說,蒼蠅也不叮無縫的蛋,你自己乾淨,也不會攤上這檔子爛事!想來姓展的也尋思你行止不端,說什麼也不同意這樁婚事!」

  姚蔓青雙目含淚,死死咬著嘴唇,只是不吭聲。姚知正罵了一陣,悲從中來,又是捶胸又是頓足:「姚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孽障,想你姐姐儀容端方,貴為皇妃,你鬧出這種事來,叫你姐姐都沒臉見人。依我說,也不要嫁那姓展的了,你自己了結了是乾淨!」

  姚蔓青聞聽此語,終於受激不住,失聲痛哭。張李氏唯恐真鬧出什麼事來,也顧不得姚知正了,連哄帶勸扶著姚蔓青回房,身後是姚知正暴跳如雷的怒吼:「哭,你還有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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