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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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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卻似忽然想起什麼,偏了頭看他:「展昭,今天大哥來找過我,同我說了一會兒話,你在沉淵之中,是不是遇到端木將軍了?」 展昭心中一突,一時間口唇乾澀,半晌才應了一聲。 「她可有為難你?」 展昭搖頭,頓了頓輕聲道:「她很好。」 「那就好。」 一時無話,端木翠的目光重又投回暗沉夜色之中。展昭心底生出淡淡悵然,他突然發覺,即便是自己,對於沉淵,也並非全無眷戀。 他們雖是虛假幻象,但有血有肉,淚是真的,笑是真的,悲是真的,喜是真的,情……也是真的。 比起那些占了人的軀殼,卻無人心不做人事之人,豈非好了太多? 「展昭,我帶你四處看看可好?」 展昭的思緒收回,淡淡一笑。 其實安邑這麼小,人丁冷落,屋舍寥寥,該看的自己多已看過,未必能看出什麼新意來,但他了然端木翠的心思,她如同任何一個敝帚自珍的主人家,一草一木對她而言都大不同,懷著炫耀也好憶舊也罷的小心思,她想帶著遠道而來的客人,四處走走看看。此處再鄙陋,也是她的家,瀛洲或者開封,都替代不了,也永難替代。 展昭伸手去扶她。 她偏不讓,拎起拐杖瞪他:「現在才扮好人,方才我三步一個跟頭,也沒見你來扶我。」 展昭微笑,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根拐杖:「誰說我沒來扶你?」端木翠沒明白。 展昭隔著衣袖捉住她手腕,將她的手略往下移了移。 她先還有些茫然,指腹摩挲到輕微刻痕,一下子明白過來。 將拐杖舉到面前細看,借著城樓懸燈的微光,看到小小的一方笑臉,熟悉的官帽,兩條垂下的發帶,寥寥幾筆,已得其形神。 她還想裝作漫不經意,只是唇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看看那刻畫兒,又抬頭看看展昭,俄頃又低頭看畫,再抬頭看展昭。 展昭讓她看得局促,面上微微發燙,不著痕跡地側了側臉,避開她目光。 「一點都不像。」她口是心非。 又撇嘴:「難怪方才路都走不穩,總要摔跤,原來是你做的拐杖。」喂喂喂,走路要摔跤是老天聽到了楊戩的心聲,關展昭什麼事…… 「那還我。」展昭不幹了,佯作伸手要搶。 端木翠哪裡肯還,格格笑著閃避,忽然腳下不穩,身子一歪,展昭出手相扶不及,她已跌入他懷中。 展昭下意識想扶她,她反一低頭,埋首在他胸膛,輕輕環住他的腰。 展昭身形一僵,只刹那間便反應過來,心頭融融一層暖意,似是酒後微醺漸漸化開,不淡反濃,收緊雙臂,擁她在懷。裘氅輕暖,即便隔著氅衣,亦能感覺到她不盈一握的細軟腰線,伏貼柔軟得讓他想嘆息。 過了許久,他才低低歎道:「磨人的姑娘。」端木翠仰臉看他,很是不服:「哪裡磨人?」 她話還沒完,忽地住口,面上神色變了幾變,怔怔看向展昭身後遠處。 展昭沒有回頭,卻自她眸中,看到急速升起的串燈。西岐軍中,慣用燈語傳軍情。 「明日……攻城……」她細細辨別燈語,喃喃自語,「攻什麼城…… 崇城?攻城的是……」 她忽然收聲。 展昭心中不忍,扶她站定,猶豫了一回,低聲道:「我在西岐軍中,聽說三日之後,轂閶將軍要攻崇城。只不知為何,居然提前了,或許……」 或許是因為端木將軍的橫死,讓他急欲血仇,這才提早攻城。 「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這話他原不想說,他對端木翠與轂閶的關係,並不確切知曉,但既已談及「大婚」,想來非比尋常,端木翠既至沉淵,一草一木都念念掛懷,遑論轂閶? 即便知道是假,見見也好。 端木翠不說話,俄頃抬頭看展昭,雙眸之中,像是陡然間陷入巨大的蒼涼和荒蕪。 「展昭,我們走吧。」 「去哪兒?」 「一直往西,沉淵東南北三面廣袤無極,生路在西,我們一直走,很快就能出沉淵。」 「你不要四處走走看看了?」 「不看了。」她搖頭,「反正是假的,早就沒了的,看一眼就是了,賴著不走算什麼?轂閶……是死在崇城,何必看他多死一回。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自己記得就好。」 她忽然決絕,反倒是展昭有些不舍了。 來得容易,想走卻難。就這樣走了,一路向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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