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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展昭心中明鏡一般:除非交代清楚自己的來歷,否則無論問多少問題,端木翠都不可能完全消除對他的疑慮。

  問題在於……

  他倒是想交代,端木翠能信嗎?

  難得兩人之間能建立起初步對話關係,不像先前那般劍拔弩張,展昭不願冒險去進行這樣的嘗試,沉吟了一回,坦然迎上端木翠的目光:「展昭不想欺瞞將軍,在下與西岐或是朝歌,並無半分瓜葛,跟東夷或是展部落亦無關聯。展昭自小拜異人為師,修習武藝。家師是隱逸之士,只好周遊山水,不願名揚列國。巨闕劍本是家師贈予,不久前因故折損,後來因緣際會,遇到那位神似將軍的女子替我鑄劍。那女子臨走之時,言說金德已衰,火德將盛,希望我於此紛亂之世,能有一番作為。在下亦為那女子所言心動,稟明師父之後出外遊歷,不日前才到安邑,與旗穆一家結識,也只在此數日之間。期間發生這許多變故,在下確是始料未及。」

  這番說辭合情合理,與商末的大勢吻合,當時紛紛盛傳商屬金德,周是火德,以火代金是天下大勢,因此有許多隱逸的高人出世,勸說能人異士于此朝代更迭之時建一番功業,像展昭這樣的情形,實是再正常不過了。

  他這樣一說,端木翠心裡倒有八九成信了,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你到安邑也不過兩三日,你把你與旗穆一家的結識經過以及這兩日發生的事情細細說與我聽。」

  展昭心下稍定,便將先前之事一一述來,他心下坦蕩,不避擔當,並不忌諱提及曾幫旗穆一家制服葛衣人之事,也不諱言曾在夜半與西岐軍的將士交手。

  端木翠面色陰晴不定,聽到葛衣人之事時,不覺心頭有氣:端木營的這幾名衛士雖非你所殺,但若非你從旁干預,他們也不致白白送了性命。

  待述及夜半交手之事,聽展昭言說「並不傷其性命,只是卸脫那人一條手臂」,端木翠立時斷定那人必是虞都。她曾細細檢索過虞都屍身,除了首級無索外,手臂被卸脫亦是一大傷處,想不到又是展昭所為。

  一時間氣惱難當,對展昭剛生出的些許親和之意,盡數去個乾淨,不過孰輕孰重,她倒是也能拿捏個八分准,沉吟了一回,不動聲色道:「展昭,如若你所言不虛,殺虞都的人的確不是你。倘若你能把真凶找出來,我或許可以考慮既往不咎,放你一條生路。」

  展昭淡淡一笑:「這有何難,我與虞副統交手之時,現場只寥寥數人。將軍若能開方便之門,允展昭往高伯蹇營查問,展昭必不會讓將軍失望。」

  端木翠嫣然一笑:「我正有此意,只是……」

  「只是將軍還不能信任展某,怕展昭借機遁逃?」

  「不錯,你功夫這麼好,如果我松了你的束縛,小小的安邑城,沒有幾個人能是你的對手。」

  「將軍嘴上這麼說,神色卻如此安閒,想必已有了對策。」

  端木翠微微一笑,將案幾之上銅壺的壺蓋取下,當著展昭的面,自腰囊中取出一粒碧綠色丸藥,投入壺中。刹那間,水聲嗞嗞作響,一股刺鼻的白氣自壺口騰出。

  展昭面色平靜,不置一詞。端木翠走近展昭,衣袖微震,匕首重又滑落掌中,指上略緊,已割斷捆索結扣。

  展昭周身一松,尚未將斷索盡數抖落,端木翠的匕首已送至他的心口。

  展昭失笑:「將軍是怕我不喝嗎?」端木翠也笑:「知道就好。」

  展昭面色如常,伸手緩緩擎起酒壺:「將軍先前提過,要我去找殺害虞都的真凶,想來也不會這麼快就要我的命。我只是想知道,飲下這壺酒,我還有幾日可活?」

  「明日日落之前,你都死不了。」

  「日落之後呢?」

  端木翠冷笑:「那要看我願不願意給你解藥。」展昭微笑:「也好。」

  話音未落,眸光一冷,指探如電,端木翠猝不及防,只覺腰間一麻,向後便倒。展昭長臂前伸,箍住端木翠腰身。只此片刻工夫,端木翠反應奇快,手腕急轉,匕首已壓住展昭咽喉,幾乎是與此同時,展昭手中的壺口也壓到了端木翠唇邊。

  「展昭,」端木翠怒極反笑,手上加了幾分力,「你若輕舉妄動,我會把你的喉管割破。」

  「是嗎?」展昭唇角挑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意味深長道,「彼此彼此。」

  「那倒未必。」端木翠隱有自得之色,「喝下這酒,我還有回天的機會,可是我的手如果稍微往前這麼一送……」

  展昭只覺得匕首冰涼的尖刃已經穿透重衣,面上卻仍是一派雲淡風輕:「是嗎?」

  說話間,他突然撒手!

  端木翠猝不及防,腰間支撐立消,身不由己,向後便倒。展昭他……居然把端木翠給扔了!

  自古以來,咱只見過英雄憐香惜玉把美人給扶住的,沒見過展護衛這麼著不動聲色就把人給扔了的,還扔得這樣乾脆俐落,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端木翠也沒想到,驚愕之情展露無遺,不過人家不愧是戰將,處變不驚,臨場反應那是杠杠的。就在她行將結結實實倒地的前一刻——據我細緻觀察,與地面傾角絕對小於十五度——一道銀色光影自她腰側疾探而出,穿心蓮花勢如破竹,槍頭迅速抱上帳內立柱。端木翠借力彈起,半空中一個旋身,黑髮如瀑,鏈走光弧,幾乎是電光石火之間,槍頭立轉,如同銀色環蛇,直取展昭。

  展昭素知穿心蓮花威力,當下不敢托大,覷著槍頭來勢,雙膝一矮,向後便仰。鏈槍挾著風勢,自他面上不逾寸處帶過,直激得他面皮生痛,方才堪堪躲過這招。鏈環脆響,鏈身之活絡幾如蛇身,槍頭重又翻轉,展昭翻身如鷂,探臂撈起地上巨闕,想也不想,擲出手上銅壺。

  就聽短促鏗鏘之聲,穿心蓮花何等力道,竟將銅壺穿身而過。銅壺串於槍頭之上,倒似是槍頭帶了個銅球。

  端木翠怒不可遏,腕上施力,力道貫穿鏈身,將銅壺擊飛了開去。只此片刻工夫耽擱,展昭唇角微揚,身形縱起,如同穿雲驚鶴,掠出帳外。

  端木翠稍遲一步,待她搶出帳外時,展昭已躍上帳頂,足下借力,去得極快。變故起得突然,帳外守衛都有些不知所措,端木翠幾欲咬碎銀牙,見展昭去勢雖快,身形尚在視野之內,心下發狠,喝道:「拿弓來!」

  如若手邊有弓,端木翠確有七八分把握攔下展昭。

  只是帳幕外的守衛皆是持戟步兵,要戟要刀的話一摟一大把,想弓想箭卻沒法立時可得。待那個領命而去的兵衛一手持弓一手抱箭囊吭哧吭哧跑來的時候,展昭早已不見了。

  「將……將軍,弓!」

  倘若這兵衛對端木翠多些瞭解,不聲不響悄悄退下,也許就什麼事都沒了。要知道此時的端木翠正在氣頭之上,誰撞上誰倒楣,他居然還這麼不解風情,來了句:「弓。」

  端木翠慢慢轉過頭來,慢得他心驚肉跳。

  「你不會跑得快點嗎?」

  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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