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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成乞點頭哈腰,目送著虞都走遠,這才咬牙切齒,狠狠瞪著那兩名綁人的兵丁,壓低聲音怒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兩人哭喪著臉道:「這從何曉得?好好的姑娘,怎生一轉眼,就變成了這麼個東西?」

  成乞一聽,心頭火氣更大,抬腳便踢向杞擇面門,尚未踢到,忽然慘呼一聲,抱住膝蓋倒地翻滾。旁人不明所以,趕緊過去扶他,這才發現他膝蓋之上竟插著一枚袖箭。那麼,這下手之人藏身何處?

  左顧右盼之下,心下寒氣陡生。

  但見右首前方屋脊之上,正立著一個持劍男子,背對模糊月色,反現出輪廓異常英挺鮮明的剪影來,雖只是那麼隨意一站,卻是淵停浪滯,形如嶽聳,周身散發出的凜冽之意,直讓一干人頓生畏怯。

  那人淡淡一笑,吐字雖輕,卻是字字分明。

  「心腸歹毒,無故擄人在先,不思悔改,意欲傷人在後。怙惡不悛,好不要臉!」

  成乞面上塊肉簌簌而動,猙獰之下,怒極反笑:「你找死!」

  虞都本來已經走出好遠了,卻讓成乞的一聲慘呼激得周身悚然。再側耳細聽,隱隱有刀劍相擊之聲,心知不妙,快步奔回。

  離著尚遠,便見劍影舞作寒光,一個頎長身形在一干人圍攻之中騰挪換位、進退若定,劍光過處,成乞一干人真正是人仰馬翻狼狽不堪。

  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同為西岐效力,虞都顧不得多想,抽刀在手,一聲怒喝,猱身劈將上去。

  展昭聽得身後風聲有異,腳下微微一個錯步,避開身後來勢,長臂一伸,便去切虞都肘彎。虞都變勢倒也不慢,身子一矮,就地滾將開去,招式未老,轉為揮刀橫切,攻向展昭下盤。

  展昭先前與成乞諸人交手,只覺一干人空有臂力,功夫卻是平平,只當虞都也是如此,未料到過手之下,身手竟是不錯,微微咦了一聲,旋即面色一沉:他平素最恨身有技藝者不行正道為非作歹,此人難得一身好武藝,卻與成乞等蛇鼠一窩,委實可恨。如此想時,手下再不留情,低斥一聲,巨闕橫練般遞出。虞都下意識側身避過,哪知展昭這一下乃是虛招,于虞都避勢覷得分明,微微冷笑一聲,手臂陡地伸長,就勢拿住虞都小臂,微微向內一帶。虞都只覺臂上一麻,展昭的手已鐵鉗般控住他肩胛,緊接著哢嗒一聲,一條右臂竟叫他以重手法卸脫臼了。

  虞都痛呼一聲,左手抱右臂,踉踉蹌蹌退開十多步,倚住臨街屋牆喘息不定。

  展昭也不多話,乾脆俐落地還劍入鞘,行至杞擇身前,俯身伸指拉住繩索,指上微微用力,就聽哧的一聲輕響,繩索已向兩旁斷開。

  杞擇一經得脫,手腳並用爬將起來,先扯了口中塞布,呸呸呸連吐幾口唾沫,這才哭喪著臉道:「展大哥,你只說讓我去小姐屋裡裝睡,可沒說讓杞擇遭這份罪啊。」

  展昭溫言道:「你辛苦總還是值得的,免了你家小姐被這幫歹人劫持,你說是不是?」

  杞擇向周遭看了一眼,面上現出恍然神情來,複又轉作喜色,雀躍道:「原來如此,展大哥,以後這樣的差事,還交給我做,杞擇願意遭罪的。」

  展昭哭笑不得,也不理成乞他們如何,向杞擇道:「走吧,旗穆姑娘想是等急了。」

  杞擇嗯了一聲,急走幾步跟上展昭,忽聽身後虞都咦了一聲,奇道:「你們方才說什麼?什麼小姐被歹人劫持?」

  展昭身形微微一頓,轉過身,面上掠過一絲訝異之色:「你不知嗎?」

  虞都搖頭:「我真的不知。」

  展昭見他雖是人高馬大,神色間卻透著幾分憨色,再看他目光茫然,確不似偽詐之人,心下微微思忖,倒有三分信他,伸手指向成乞道:「或者你問問他,會知道得更多些。」

  成乞先前只盼著展昭早些走,能將這樁醜事遮掩過去,哪知虞都又多此一問,現下聽展昭語意森然,虞都看過來的目光又是驚怒不定,驚怖之下,脫口道:「虞副統,你莫要信他,他和這少年是一夥的,都是殷商的細作!」

  展昭聽他此時還信口雌黃,心下震怒,也不多話,大踏步過來,經過虞都身邊時一記錯手,虞都手中一空,腰刀已到了展昭手中。

  成乞只覺眼前刀光一閃,緊接著脖頸一涼,刀鋒壓附之處寒意四下漫開,就聽展昭冷冷道:「你且說說,你夜半潛入旗穆家小姐的閨房,當真是在捉拿細作?」

  成乞心下僥倖,還在妄圖垂死掙扎:「我的確是在……」

  話音未落,展昭冷笑一聲,下壓之力複又大了幾分。成乞只覺脖頸一痛,緊接著溫熱液體順著脖子滑落下來,這才曉得展昭並非威嚇他了事,嚇得魂飛魄散,哪還敢攀東咬西,當下一五一十,將自己覬覦旗穆衣羅美色,妄想趁夜擄奪之事交代了個清楚。

  虞都愈聽愈怒,未料到高伯蹇部下竟是這般歹毒無恥,待到後來更是按捺不住,上前一腳,狠狠將成乞踹倒在地。

  展昭反手將刀擲于地下,向虞都道:「副統現下可聽明白了?既為副統,就該以法令節律禦下,如此無法無天干犯百姓,西岐想要安民得天下,難!」

  虞都聽得又羞又愧,對高伯蹇部更是恨得咬牙切齒,汗顏道:「還請義士放寬心,回營之後,自會有個了斷……」

  說到後來,忽覺有異,抬頭一看,方才察覺風動月影,展昭與那杞擇,早已離去了。

  低頭看時,見成乞臉色慘白,眸中透出乞憐諂媚之色來,心下更覺嫌惡,怒道:「還不走?」說話間,俯身去拾地上腰刀,竟忘卻肩胛脫臼,又是一聲痛喝,連退了好幾步。

  成乞忙道:「何勞副統之力,小的來撿便是。」

  他只盼著能討好一分是一分,虞都回營之後,言辭莫要那麼絕。否則高伯蹇要賣給端木翠面子人情,一怒之下,把他推出去斬了也不定。

  虞都見成乞一瘸一拐,滿臉堆笑地遞刀過來,更覺其小人作態,目中輕蔑嫌惡之色展露無遺。

  成乞抬目觸到他目光,只覺心下一涼,四肢百骸先是僵住,緊接著又似烈火樣炙烤得難受。

  恍惚之中,複又聽到虞都不耐煩道:「還不拿來?」

  成乞慢慢將刀遞將出去,動作慢得出奇,腳步忽然像是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

  他還在遞,周遭的一切仿佛靜止了。

  而眼前,忽然什麼都沒了,只剩下虞都輕蔑的眼神,如同長滿獠牙的獸,鋪天蓋地,圍著他妖行魔舞。

  「還不拿來?」

  又是一聲不耐煩的呼喝,這一聲呼喝,將成乞喝清醒了。他雙目赤紅,嘴唇囁嚅了幾下,忽然發狂般撲了上去,鋥亮的刀鋒,死死抵住了虞都的咽喉。

  鮮血噴濺出來,虞都喉底發出呵呵的聲音,手腳拼死痙攣著,眼球似乎都要爆將出來,眼底的神色在瞬間灼亮得嚇人,下一刹那便暗將下去。

  成乞不管,兩臂還在漸漸加力,刀鋒似是卡到了脊柱頂端的骨頭,怎麼都切不下去,直到旁邊嚇呆了的兵丁們反應過來,連拖帶拉地將他跟虞都分開。

  虞都,那麼大的一條漢子,軟軟綿綿,沒根沒骨一般悄無聲息地栽倒,脖頸撕開了半拉,鮮血瞬間就在身下汪成了血泊。

  「僕、僕射……僕射長……」拼命拉住成乞的兵丁嚇得話都說不周全,「你、你、你殺了端木營的副、副、副統了……」

  成乞陰惻惻地笑了一下,陰陽怪氣道:「誰殺了?誰看到了?你們看到是誰殺了?」

  那兵丁吃了一驚,再不敢作聲。

  成乞將那兵丁推開,搖搖晃晃行至虞都屍身旁,乾笑了兩聲,俯身拾起虞都的腰刀,頗為玩味地打量了一下虞都脖頸的破口,舉起刀來掂量了兩下,狠狠劈了下去。

  血珠濺了成乞一身一臉,他隨意抹了一把,將砍卷了刃的鋼刀扔在一旁,伸手拎起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來。

  「你們都看到了……」成乞喝醉了酒般目光迷離,含含糊糊道,「是那個殷商的細作……殺了端木營的副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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