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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展昭苦笑,公孫策歎道:「端木姑娘,就是當今聖上下令讓他圍城的。」

  「這個皇帝的腦子跟他爹有的拼啊。」端木翠沒好氣,「他爹搞出了個晉陽,他就跟上鬧出個宣平,父子倆變著法兒折騰我,以為我很閑是不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展昭啞然,公孫策黑線。

  上樑不正下樑歪,一句話把這幾十年為數不多的天字第一號人物澆得狗血淋漓。

  只是這始作俑者似乎沒什麼反省的意思,想了想又開始出餿主意:「讓皇帝的爹跟你們皇帝說說,別跟宣平過不去了。」

  公孫策清清嗓子,好心提醒端木翠:「端木姑娘,先帝已經駕崩了。」

  展昭生怕端木翠搞什麼先帝鬼魂顯靈斥責今上的把戲,緊跟上一句:「今上的身子不是很好,經不起驚嚇。」

  端木翠下半句話及時咽了下去——她的確是準備讓仁宗先人的魂魄故地重遊的。

  之所以不說出來,倒不是被展昭那句「今上身子不是很好」難住了,反正在她看來,今上的腦子已經不好使了,身子不是很好也理所當然。她只是突然想到,皇帝的爹或者是爹的爹的魂魄應該早已投胎轉世了,就算把地府翻個底朝天,也未必能找到。

  「那……」蹙眉又想了一回,期期艾艾道,「那就托夢吧,公孫先生,你畫個皇帝的爹的樣兒給我,我作法讓這個假爹去給你們的皇帝托個夢,你說怎麼樣?」

  假爹?公孫策欲哭無淚。

  放在大宋當世,誰敢弄個假爹去糊弄聖上?那可是一貨真價實的欺君之罪啊。

  這主意,也只有端木翠才想得出來。

  再一想,似乎還真有那麼幾分……可行性。

  但是身為大宋官府公務員的一分子,公孫策心中止不住地覺得彆扭:這可是典型的知法犯法啊。

  求救似的看向展昭:「展護衛?」

  展昭的目光儘量不與公孫策碰觸:「依展某看……不失為一計。」公孫策倒吸一口涼氣,心頭直泛苦水:展護衛從前是多好的娃兒啊,抗旨不遵都要自我悔恨自請就鍘刀,現在好了,受了端木翠的蠱惑,連假爹這樣的大不敬行為都默許了……

  「先生,」似是看出了公孫策的遲疑,展昭言辭懇切,「百姓即天下,都是為了宣平百姓,即便大人知道了,想必也會體察。」

  「還有,」目光轉向端木翠,好整以暇地一笑,「此事是端木姑娘主使,端木姑娘何等神通,我等即使有心阻止,也是無力回天,只得徒增唏噓而已……」

  這番話多少也是實情,叫公孫策心裡稍微安慰了些。倒是反應過來的端木翠惱怒不已:「展昭,你狡猾!」

  「你才知道。」展昭的笑容中忽然就多了些許得意,湊近端木翠耳畔道,「展某未入公門之前,在江湖上行走多時,蒙江湖朋友抬舉,贈號南俠,難不成你以為,那麼些年都是白混的?」話未說完,眼角餘光忽地瞥到公孫策臉上意味深長的微笑,驀地了然此舉有些親昵,微微一窘,不易察覺地避開了些。

  端木翠卻不覺,兀自恨恨道:「你們皇帝看走了眼,你哪裡是貓,分明是狐狸。托夢時要讓皇帝把你的封號改一改,改叫禦狐狸,玉面狐狸,玉面花狐狸……」

  這一下,連公孫策都禁不住笑出聲來,連連搖手道:「端木姑娘,我們展護衛是什麼都好,可千萬不能是花狐狸……」

  「為什麼不能?」端木翠瞪展昭,忽地想起小翠,「小翠不是喜歡花嗎,展昭,她捧著花,穿上花衣裳,再牽上你這只花狐狸……真是……叫人難受……」

  前頭說得不懷好意,最後一句話忽地轉作哽咽,臉色亦隨即悲苦,抓住展昭臂膀低下頭去。展昭尚未反應過來,就聽到身後步聲,緊接著是何三貴的聲音:「公孫先生,今日多有麻煩,不及送先生……」

  原來方才三人說話時,展昭和公孫策背對門洞,只端木翠能看到里間,正言笑晏晏時,一瞥眼見到有穿孝服的人往這邊走,立時省得在此說笑甚是不妥,對亡者亦是不敬,倉促間趕緊變臉。

  展昭和公孫策也反應過來,心下不安,忙轉身向何三貴還禮。何三貴是明理之人,雖然今日公孫策不及施救,依然好生謝過,這才轉身離去。

  才走了沒兩步,就聽端木翠厲聲道:「給我站住!」

  何三貴這一下嚇得不輕,回頭看時,端木翠伸手向他一指:「說你們倆呢,給我滾出來!」

  我們……倆?

  何三貴茫然地打量了一下自己:雖然身子不算單薄,但怎麼著也不會給人「倆」的錯覺啊……

  正莫名其妙,就見端木翠的目光自他身上徐徐後移,最後定焦在身前丈餘處。看那神情,似是打量著什麼人。

  可她面前,明明什麼都沒有!何三貴糊塗了。

  倒是展昭,微微一笑,以眼神示意他離去。

  何三貴對展昭很是信服,雖說疑竇叢生,還是點頭離開了。

  端木翠冷笑道:「你二人最近辛苦得很哪,屋前屋後、街頭巷尾,忙壞了吧?」

  展昭不解,公孫策卻是心頭一動:端木姑娘白日間說「黑白無常勤快得很」,莫非現下她面前站的,是黑白無常?

  想想倒也合理,何三貴的爹新喪,算算時辰,此際黑白無常進來羅魂也不稀奇。

  也不知黑白無常回了句什麼,端木翠怒道:「胡說,宣平死了這麼多人,亡魂不是你們收走的,還有誰?」

  頓了頓,似是更加不耐,道:「生死簿拿來我看。」

  說話間,劈手奪過什麼,似是厚厚一本冊子,一手捧住,細翻幾頁,眉頭愈皺愈緊,大力將手上之物摔了回去,口中道:「真真荒唐,普天之下,除了閻羅殿,亡魂還有第二個去處?」

  也不知對面之人答了句什麼,端木翠的臉色突然奇怪起來,道:「說下去。」

  過不多久,端木翠的呼吸便急促起來,眉目間盡是焦灼之意,幾次欲言又止,雙手無意識地纏絞在一處。

  末了,展昭聽到端木翠壓得極低的聲音:「那麼……就只有人間冥道了?」

  人間冥道,這一日一夜間,已是展昭第二次聽到。宣平不見的那些亡魂,是在人間冥道吧。

  那麼溫孤葦餘,很可能……也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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