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有一種愛,誰敢言說 | 上頁 下頁 | |
四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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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人病房像是一間辦公室,而江律文沒有片刻可以歇下來的時光,只在見她進來的時候推開了手邊的電腦,微笑說:「你怎麼來了?」 杜微言將帶來的鮮花放在桌上,又替他換下花瓶裡已經枯萎發黃的那一束,一邊回頭說:「那天嚇死我了。你說著說著,就這麼倒下去了。」 陽光這麼從窗外落在杜微言的身上,她的容顏看起來明麗溫和。 江律文微笑:「那天你要和我說什麼?真抱歉,沒有堅持聽完。」 杜微言沒吭聲,半晌才抬頭說:「你小心身體。以後喝酒不要這麼拼命。」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最後說:「她沒有為難你吧?」 「怎麼會?」杜微言笑了笑,低頭將耳邊的一絲發縷夾在耳後:「我馬上就要去紅玉了。去之前來看看你。」 「是去籌建博物館?」他對那些開發計畫了若指掌。 杜微言點頭。 「你認識易子容麼?」 「呃……」杜微言忽然覺得心跳微微一快,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嗯?」 「在那邊有什麼困難,你可以去找他。」他有些詫異的看著杜微言忽然微紅的臉頰,那種很奇異的不安感又若隱若現,「微言?」 杜微言沒說什麼,只說「好的」。她微一側身的時候,看見江律文那台電腦打開著一個門戶網頁。 一張照片,照片上那兩人她都認識。陳雨繁,她見過的氣質最動人、最美豔的女人。至於那個年輕男人,她更熟悉,是易子容。他們彼此交換書契,微笑握手。 在易子容怒氣衝衝的將她放在醫院離開之後,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雖然是通過網路上的照片。她忽然覺得有些陌生。她認識的易子容,有時會對她柔和的微笑,更多的時候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口吞掉她。 可絕不是這樣——照片裡的男人,表情很漠然,像是一切與他無關。他的目光微斂,就像一彎湖水那麼平靜。杜微言垂眸,長長的睫毛將思緒中的那些波光掠影掩蓋起來。她想:如果你真的願意給彼此安靜,不也很好麼…… 春節的假期轉眼要過完了,杜微言和父親住在一起,有些好奇的問他:「爸爸,闐族幾乎沒有書寫的文字流傳下來,你從哪裡去收集那些傳說呢?」 杜如斐將目光從圖片中移開,看了女兒一眼:「壁畫,民謠,這些都是來源。」 杜微言哦了一聲,又看看客廳裡已經打包好的行李,懶散的往沙發上靠了靠。 像是有暗流在心底流過,重回紅玉那片土地,真叫她覺得五味雜陳。以至於在收拾行李這件事上都拖拖拉拉,一點不像她以往的作風。 「你是不是不想去?「杜如斐懷疑的看了女兒一眼,「你的行李呢?理了一星期了,理好沒有?「 「沒有。」杜微言站起來去接電話,「我這就去理。」 電話是單位打來的。接起來的時候杜微言還有些心不在焉,想不到是領導親自打來的。她聽了一會兒,臉色就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過了一會兒,杜如斐聽見客廳沒動靜了,喊了一聲:「微言,午飯要吃什麼?」 杜微言已經穿好了大衣,跑上樓,對爸爸說:「單位臨時有事。爸爸,我午飯不吃了。」 等她回到家,已經快傍晚了。不知道為什麼,杜如斐覺得女兒神情怪怪的,腳步有氣無力,忍不住說:「出什麼事了?」 「沒有。爸爸,我不和你們一道去紅玉了。」杜微言像是回過神來,慢慢的說,「單位臨時要開個會。我過幾天再趕過去。」 「出差?」 「不是,就是單位裡有些事。」杜微言有些心煩意亂的說,「我先去理理東西,上班了,我就住回去了。」 她回自己房間,鎖上門,開了燈,仔細的看帶來的那本雜誌。 是語言學的核心期刊。 這本是她每個月都要閱讀研究的雜誌之一。曾經碩士畢業的時候,為了在這上邊發表一篇論文而絞盡腦汁了許久。 下午的時候,所長把她叫到辦公室,什麼都沒說,只是把這本雜誌遞給她,示意她翻一翻。 杜微言覺得奇怪,這是新年的第一期,照理不會來得這麼早。 然而只是第一頁,她就皺起了眉。 「真的會有這樣一種語言麼? ——神跡還是泡沫?」 署名人她很熟悉,國內語言研究赫赫有名一位元學者,她曾數次在研討會上見過,是一位學風嚴謹的老先生。 她接著往下讀: 「眾所周知,語言文字雖然是漫長的歷史中磨合並形成的一種溝通交流的工具,是一種不斷進化、變化的動態事物。但是人類的歷史上,也有過精心設計後、在短時間創造一種語言的先例。 最典型的例子,是波蘭醫生柴門霍夫于1887年創制的世界語。這種語言與其他語言的不同之處,也就是人工與自然的區別。世界語的語法規則、發音、字元,都是由創造者自行設計的。在此之前,並沒有人真正的在交流環境中使用過這種語言。 再比如,風靡世界的小說《魔戒》中,其作者牛津大學的語言學教授托爾金就為精靈族設計了一種精靈語。 …… 近年來學界的研究熱點一直離不開關於某個民族的語言研究。這種被國外學界評論為『神跡』的語言,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出現任何關於文字的書面證據。所有研究素材,都是來自這種語言的最初研究者的描述和臨寫。 而所有進入了該地的研究人員,也都無法發現這種語言的真實書寫版本……我們是不是應該抱著嚴謹的態度質疑這種語言,究竟是『天然』的,還是『人工』的呢?」 所長的臉色十分的嚴肅:「小杜,這一期雜誌估計下周就全面刊行了。你看看,是不是這幾天整理點材料出來,該解釋的,該證明的,都寫一寫,然後發出來?」 杜微言怔怔的拿著雜誌,指尖竟然有些顫抖。 其實只掃了一眼標題,她就知道那位老教授在質疑自己什麼。 當年她在紅玉呆了整整一個多月,也知道那邊的書面文字材料匱乏得叫人難以置信。莫顏教她學會闐族的文字,用的是瓦彌景書,她每天認認真真的將那本書上的內容記在自己筆記本上,回來之後再以此為素材發表論文。 後來所有進入紅玉試圖去研究語言文字的研究者,大概都沒有接觸到過真正的文字。 這個世界上,除了莫顏,大概只有自己看過那本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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