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有一種愛,誰敢言說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她仿佛重拾了理智,低低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江律文並不以為意,低聲歎口氣:「正巧我昨天來這裡開會,來得及接你到這裡。」

  他的語氣聽上去成熟而寬容,這讓杜微言愈發的覺得羞愧。她抬了抬頭,抿了抿唇,目光在他略帶著血絲的眸子中沉頓片刻,說:「對不起,一直以來,都是我在給你添麻煩。」

  他莞爾,伸手端起護工端來的白粥,只說:「吃點東西。」

  她將頭微微一偏,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這些話我早就想說了。那個,師兄,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喜歡你?」杜微言一皺眉,一時間也顧不顧得上尷尬,那些話仿佛排練了許久,從舌尖吐出來,「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四年前的那個杜微言。你知道……時間過去了那麼久,沒有人會站在原地等另一個人。」

  她看著江律文的臉色一點點的變得端肅起來,更襯得側臉棱角分明,仿佛是雕塑家手下的傑作。

  「如果是因為這個,你一直在對我特殊關照……我會覺得很抱歉。抱歉我沒法給你任何回應……」

  他將一勺白粥舀起來,放在她唇邊,神色似乎是巋然不動,只淡淡的說:「杜微言,這次我回國,是你主動來找我,還是我去找你的?」

  有熱熱的香氣一直纏繞在杜微言的呼吸間,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有些僵硬的答他:「你來找我的。」

  「所以說,我原意這麼對你。和你無關。」他將勺子送到她的唇畔,自如的微笑,「來,吃一口。」

  他舉了那麼久,沒有一點煩躁和不耐,杜微言勉強低了低頭,張口去吃那一勺白粥。

  江律文知道自己心裡遠遠沒有外表那麼的鎮定自若,她似乎永遠有辦法挑戰自己的耐性和極限——而自己一直這麼溫吞吞的等她明白過來,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用錯了方法?微一怔忪的時候,便看見她的唇,唇色還很蒼白,有一種近乎清白透明的誘惑。

  他沒有再想別的,甚至沒有考慮後果,只是隨意的將勺子扔回了碗裡,俯下身就吻了上去。

  杜微言來不及掙扎,張大眼睛看著他貼近,只能下意識的將臉偏開。他的唇便帶了微涼的氣息落在她火熱的臉頰上。

  她不能用力的轉頭,因為會帶到頭上的傷口,於是有些著急起來,空著的左手去推他的肩膀。江律文親吻的動作停了下來,只是停在那裡,面頰相貼,有一種難言的親昵。

  杜微言的頭往後一仰,胡亂的觸到了呼叫器,也幸好觸到了呼叫器,很快就有人推門進來:「一瓶水吊完了麼?」

  他終於從容的坐起來,又抬頭看看那瓶藥水,轉頭對一臉尷尬的護士說:「還沒有。」

  護士臨走前咳嗽了一聲:「那個,她燒還沒退,你們注意點啊。」

  護士一走,杜微言連一肚子火都在瞬間滅了下去,只是無力的靠在床邊,轉過臉看著窗外的走廊,一言不發。

  許是因為生氣,她的臉頰反倒上抿出一個淺淺的梨渦,江律文撫了撫額角,只能問了一句:「生氣了?」

  杜微言平靜的開口,叫人意外的,他甚至看得到她唇畔淺淺的笑意,「江先生,以後我們還是儘量不要見面的好。」

  那個瞬間,有一個想法很快的滑過腦海,江律文濃長的眉輕輕一折,微笑著說:「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杜微言只覺得頭更痛了,別過臉,依然不說話。

  「我開完會再來看你。」他不再逼她,只是站起來,目光落在她有些閃爍的眼神上,莫名的頓了頓,「你那個同事一會會過來照顧你。」

  她不置可否,聲音略有些冷淡:「謝謝。」

  只是這句話忽然提醒了她——算起來這幾天杜如斐就會來明武和自己匯合,再去紅玉……她是不是該拜託易子容讓他把那件事拖一拖,至少等到自己身體好一些了,再讓爸爸過來?否則他見到自己這幅鬼樣子,高血壓大概又要犯了。

  江律文輕輕的帶上門,病房的一面牆是透明的玻璃窗,而此刻,百葉窗並未合著,他一側頭,看得見杜微言伸手去拿床邊的手機。她手上還插著吊針,行動略有些不便,江律文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回去幫她一把,轉眼又想起了剛才小丫頭的義正詞嚴,微笑著搖搖頭。似乎是一陣淡風拂來的苦澀,強行讓自己壓下了回去的念頭,他依舊慢慢的往前走。

  病房的斜對面,牆邊靠著一個年輕人,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扣著打火機。想必是醫院禁煙,實在是煙癮犯了,只能在走廊上把玩打火機過過癮。江律文並沒有在意,只在經過他身邊時掃到了那人指間或明或暗的一團火焰。司機從走廊那頭走過來:「江先生,去開會麼?」

  他將目光從年輕男人俊挺的五官間移開,不再猶豫,只是頷首說:「走吧。」

  易子容的身子慢慢的站直,目光收回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嘴角輕輕的勾起,卻又分明不是笑,帶了淡淡的諷刺望向玻璃窗裡的那個身影。

  他沒有接起電話,也沒有掛掉,任它響著,一步步的走向病房。

  杜微言將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又伸出左手去調了調輸液的速度。電話那頭沒人接起,她有些著急,指間用力過了些,一滴滴的藥水仿佛細流,幾乎連成一條線。

  「不用打了,我在這裡。」伴著一串恒定而清晰的鈴聲,那個熟悉的男聲在門口響起來,「找我什麼事?」

  或許這是一種心有靈犀?杜微言很快的調適了下臉上的表情,又有些驚訝的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並沒有很快的走進來,有些漫不經心的靠著醫院的白牆,說:「早上去山上看你了。」又懶懶的揚起眉梢,看著她被包紮得有些像土豆的腦袋,輕輕笑著,「怎麼弄成了這樣?」

  杜微言臉微微一紅,想必現在自己這副樣子,半人不鬼的好看不到哪裡去。無意識的伸手摸了摸頭上的紗布,她側頭去看看一旁的桌子:「有沒有鏡子?」

  易子容負手看著她略帶慌亂的樣子,淡淡的說:「不用找了。好看不到哪裡去。」

  她訥訥的「哦」了一聲,迅速的看了易子容一眼,胡亂的找了個話題:「真巧,我剛想找你。」

  其實易子容在前天看到她的時候還不是這個樣子。她的頭髮微短,只到耳邊,一雙眼睛非常的靈動,總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天——那是她最好的年華,她從白乳般晨霧中慢慢的走來,仿佛就是青山連綿在春色之中,靈透如水。

  回憶和現實,交疊在一起。現在床上的杜微言,臉色灰敗,許是那塊紗布,讓她看起來有些失衡般的可笑。可他專注的打量她,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唇角十分好看的抿起來,勾勒的弧度不深不淺,只斜斜的滑進人心深處。

  杜微言被他看得有些難受,咳嗽了一聲:「我想請你幫個忙。我爸爸那裡,你幫我拖一拖吧,這幾天千萬別讓他過來,好不好?」

  他的雙手抱在胸前,濃眉舒展,卻沉默不語。

  杜微言皺了皺眉,不自覺的伸手去撫了撫頭上的紗布,有些自嘲的笑笑:「我爸看到我這個樣子,渾身都是傷,大概會直接暈過去吧。」說著她將自己的左手伸出來晃了晃,食指上纏著一圈紗布,有些笨拙的樣子。

  易子容臉色微微一滯,半晌,聲音回復了從容:「怎麼?蜈蚣蟄了還沒好?」

  「蜈蚣是右手,這是被碗劃破的。」她笑笑,「簡直是中邪了。」

  易子容終於直起身子,探究的看她一眼,慢慢的說:「那個人,就是江律文?」

  杜微言臉色一僵,下意識的去看看窗外,走廊上有護士輕輕的走過,身影清晰。

  「你在外面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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