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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IV 韻腳遊戲

  OVL.20 華山索道

  展澤誠的說明很簡短,下邊卻已經起了數次騷動。閃光燈依然不停的此起彼伏,已經有記者離開了席位,擠在保安允許的、離他最近的地方,仿佛那樣就可以得知更多的消息似的,舉著手要發問。

  現場一片嘈雜,仿佛是滾沸的熱水,那些燒開的水泡一個個的泛起,又破滅,永不止歇的起伏。

  展澤誠依然坐著,指尖輕輕的互抵著,似是在出神,又像在等待,直到聽到場下麥克風的聲音響起。

  「感謝展先生給我一個提問機會。我的問題很長。首先,針對現在易欽集團的公關危機事件,您剛才提到的重新修復和文物遷址的解決方案固然讓人意外和驚喜,可是三年前就拆除的寺廟,為什麼直到現在才開始進行這個方案?其次,之前新聞媒體一直在熱炒您和何氏千金訂婚破裂,投資者現在對何氏集團的信心降到最低點,您對此的看法是?」

  很長的問題,卻條理清晰、邏輯明快。人群立刻安靜下來,人人緊盯著展澤誠,這兩個問題,確實問出了人人想要知道的後續關鍵。

  「之所以選擇三年後重建,是因為之前的條件不成熟。相信各位已經知道了,這是西山開發的二期工程,已經籌備了整整兩年半的時間。也就是說,雲初寺的重建工作,集團已經準備了兩年半的時間。從選址、到原有建築的保存工作,我們邀請了最頂尖的學者和工作團隊,計畫報告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準備的。至於首期開發的拆除工作,也是取得了政府相關部門的同意和許可的,並非像外界所說的強行拆除。」他頓了頓,「至於第二個問題,其實算是私事。我只想簡單的說一句,我和何小姐的婚約,因為個人原因,已經取消。何氏集團和易欽一直以來都沒有直接的合作關係,對於目前的何氏的財務危機,我不方便發表任何的看法。」

  台下的相機哢嚓聲重又響起來,捕捉到峻傲英俊的側影和深藏不露的眼神,還有人在大聲的喊出問題,可他掉頭離去,直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抱歉各位,展先生的時間很緊張,如果還有問題,我們集團會統一發出聲明。謝謝支持。」

  ……

  那些喧雜已經不再影響到他。展澤誠心無旁騖的看著手裡的資料,直到小李第三次出聲提醒他:「展夫人已經是第三次打電話來找。」他皺眉,頭都不抬,「說我在開會。」

  「還有,半山宅子有電話來。」

  他倏然抬起頭來,目光裡有奇異的光亮。

  「說是那位小姐今天走的。還留下一些衣物,問您該怎麼處理。」

  那絲光亮慢慢的熄滅了。意識的深處,依然是無邊無際的海,墨藍得近乎發黑,他用最隨意的姿態,藏起了內蘊的種種漩渦和情感,平靜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從飛機的窗外望出去,薄薄的幾片雲絮遮不住廣袤而遼遠的黃色大地。耕田大片大片的連在一起,溝壑錯綜厚重。被凝凍成冰條的長河如同烏金的鐵塊,橫亙這片高原,仿佛是民族的利器,在陽光下泛著內斂卻不失鋒銳的光芒。

  這是一片迥異於江南的靈秀娟美、沉澱下了厚實魂靈的山水。這也是一座叫人驚歎的城市。秦時如狼似虎的生機,唐代百川歸海的活力,它見證和承載了這個民族最熱血而蓬勃的歷史。仿佛屏障,又像是楔子,抵近了華夏一族靈魂血脈最遠、卻又最深刻的地方。有它在,這麼多的後裔子孫心底,總也還有一直不曾抹去的榮耀、和堅直不曾垮下的脊樑。

  飛機將在十分鐘內停落在西安,空姐開始提醒乘客系上安全帶,洛遙手裡握著紙杯,出神的看著窗外,因為氣流的原因,機身一個顛簸,幾滴水濺出來,落在手背上,燙得有幾分奇妙的癢痛。她即將進入這個陌生、卻又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城市,只是覺得輕鬆。仿佛背後那個世界短暫的被拋下,沒有糾葛,沒有愛恨,什麼都沒有。

  前邊的頭等艙裡空空落落,空姐站在兩側,笑容溫和美麗,語氣柔和的送客。她在乘客中間,慢慢的往前走,正要出艙門的時候,神差鬼使,又往後看了一眼。那個人靠著寬大的椅背,專注的看著她,那雙眼睛亮得可怕,又露著淡淡的迫切,仿佛已是等待了千年。

  洛遙站在那裡,停下腳步,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露出微笑,或者走到他面前招呼。因為擋了路,空姐委婉的喊了她一聲:「小姐。」

  洛遙不再猶豫,轉了方向,走到李之謹面前:「你怎麼在這裡?」

  他依然坐著,領口的地方解開了一顆扣子,那件咖啡色的棉布格子襯衣看起來很柔軟。仿佛沒有聽見她在詢問自己,李之謹慢慢的伸出手,握住她垂在身側的左手,掌心熱得驚人,而他的聲音低沉:「你答應了林揚說要見我的……我一直在等。」

  這樣炙熱的溫度,洛遙忍不住就要掙開。可他沒有給她任何掙脫的餘地,手指仿佛是要禁錮住她的靈魂一般,牢牢的扣住,將之前的話續完:「既然等不到你,就只能出來找你。」

  她使勁的睜著眼睛看著他,仿佛打量一個陌生人。她不認得這樣的李之謹。之前的他,總是溫和得像是一杯暖手的茶水,眼神和動作,從來不曾這樣霸道和執著。於是失神良久,才慢慢的說:「我沒有刻意躲你。這次出來,是因為工作。」

  有淡淡的笑意浮在了眼角,他緩緩站起來,依然牽著她的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我卻是刻意出來找你的。」

  洛遙在前臺取了房卡,和李之謹一道走進電梯,他孤身一個人,連行李也沒有,輕鬆的靠著電梯,仰頭看著跳動的數字,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明天會去華山,在山上住兩天。」

  「華山?我也去。」他順口接上一句,「你去哪裡,我就跟著去。」

  房卡插在門鎖上,綠燈亮了起來。她的手扶在把手上,卻轉不下去了。

  李之謹探過身,手心覆在她的手上,微微用力下壓,替她把門打開,輕輕笑了起來:「既然是去爬山,那麼好好休息。」

  這句話掠著她的鬢角而過,撩起髮絲幾縷,他的氣息怡然,又從容不迫的放開她:「洛遙,相信我,重新愛一個人,不是一件難事。」

  晚上坐在熱鬧的回民街小巷裡,服務員吆喝著拿上了大把的涮毛肚,色澤粉嫩,麻醬的香味仿佛在刹那間就哧溜到了鼻尖,勾得人胃口大開。點了酸梅湯和炒河粉,最後又加了一份羊肉泡饃呢,或許是味道太好,兩個人都忙著埋頭吃東西,連話都不講,只是最後不約而同的站起來,相視一笑,吃完整整的一桌美食,飽得連一口水也喝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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