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 |
五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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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仿佛從四面八方落進這間治療室,將洛遙的臉頰襯得如玉般透明,她的眸子是近乎琥珀色的,看著林揚的目光,語氣有些恍惚:「林醫生,我把該說的全部告訴了你。我的導師是研究宗教的,自從她過世……我真的很少再願意去想起我學的那些東西。」 順其自然,永遠不要去強迫自己的心願和意念,不要把強迫的病症視作自己的對立面。這些洛遙都知道,可她沒有辦法控制那份厭倦和憎惡,就像論文答辯的時候,就生生的卡在了那裡,再也說不下去了。那些所謂的終極美好,是真的存在麼?為什麼她一點都看不到? 林揚也不再說什麼,安靜的站起來,領她去另一間房間:「來,催眠。」 或許是有徵兆的。今天的諮詢非常的不順利。催眠的時候她心思很亂,無論如何的進不了狀態。即便勉勉強強的讓自我意識沉到了深處,卻又常常莫名的驚醒過來。林揚倒是耐心:「沒關係,每次的狀態都會有反復,這很正常。」 完成了諮詢出來,時間還早。李之謹四點來接她,她便在大廳等了一會兒,可是又坐立不安,總覺得身邊缺了什麼東西,翻來覆去的想,最後才記得查查自己隨身帶的包。 原來是把手機落下了。其實治療的時候是不能開機的。她隨手塞在大衣口袋裡,可能剛在躺下的時候就落在了那個躺椅上。 洛遙怕林揚還在給別人做諮詢,不敢擅自闖進去,偏偏服務台這會兒沒人。她想了想,最後還是躡著腳步走過去,極輕極輕的敲了敲門。 裡邊是個男人的聲音:「請進。」 她便不客氣的進去了。 林揚正在和一個男人低聲說著什麼,而那個男人很有些面熟。洛遙掃過一眼,轉頭對林揚說:「我的手機好像落在那裡了。」 果然是在那裡。 她一把拿起來,揣進口袋,微笑:「林醫生,我先走了。」 那個男人半側著臉,半邊隱在暗色中,叫人看不清表情。洛遙一步步的走到門口,然後拉開門,忽然又回轉過來,微笑著說:「汪先生,原來是你,我差點記不得了。」 腦海裡仿佛有剛剛結成的蛛網,一絲絲一縷縷透明的線條刹那間彙聚到了一起,又有一種張力瞬間崩開來,視角清晰得不可思議。 他在那次飯局上的特意出現,不經意間打翻的那碟香醋……原來這一切,只是為了讓這個汪先生在近處觀察自己,再做診療……又或許……連敏辰也在瞞著自己,配合著他把自己帶到這裡來…… 各種情緒在心底衝撞,又似乎是各種聲音在齊齊的呐喊,又莫名的欣喜,又有簡單的惆悵,或許更多的像是擺脫不開的黏稠糾纏,沉甸甸的落在心口,讓她忽然覺得,之前自己邁開的那些步子,自以為是的灑脫,在此刻其實一文不名。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有些不知所措的沉默,很快的從半掩著的門口處離開了。 汪子亮和林揚對視半晌,饒是經驗豐富、泰山崩於前而不驚的心理專家,竟然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最後林揚跺了跺腳,神情有些焦躁,轉身追了出去。 水磨的青石板上幾絲陽光落下的明媚,被匆匆的腳步給割裂。 林揚看見白洛遙上了一輛車,一急,小跑過去,直愣愣的拍駕駛座的窗戶。 李之謹正要開車,揚眉一望,窗外是一個不認識的年輕女孩子,示意自己把車窗放下來。他疑惑的看看洛遙:「找你的?」 他緩緩的將車窗放下,外邊林揚探過頭,語氣有些焦灼:「白洛遙,你下來,我有話和你說。」因為跑得急了,鼻子上都是汗,她的視線越過了李之謹,不依不撓的看著洛遙。 洛遙在下車前對李之謹說:「麻煩你再等我一會兒。」 她們在路邊的木椅上坐下。林揚穩穩呼吸,開口:「你還要不要繼續心理治療?」 洛遙有一刻很茫然,想了很久,才說:「我不知道……可能不會了吧。」 林揚急得幾乎站起來,一張小臉漲得有些發紅:「自己的病比什麼都重要。的確是展澤誠一直委託了汪老師要替你看病,可是目前為止,負責替你臨床診療的是我,我只對你負責,只對自己的病人負責。別的事,和你和我,都沒有關係。」她緩了口氣,「這句話我今天一模一樣的對汪老師說過,我也希望你能瞭解。」 洛遙總算輕輕笑了起來,目光驀然多了暖意:「謝謝你。」 林揚也笑起來:「那麼,治療繼續?」 「我並不是想拒絕你。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些我告訴你的事,或許還要被另外的醫生知道……或許,還要被他知道……我覺得很不舒服。」 林揚微微皺眉:「可是,你說的那些事,你老師的病逝和雲初寺,汪老師並不是從我這裡知道的。展澤誠沒有瞞他。」 「不是。」洛遙低低的否認,「我不是說這個。」 有春蟲的聲音,突如其來的從草蔭間鑽了出來,帶了生動的質感,有些粗礪的摩擦著聽覺神經,很是恰當的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一直過了很久,洛遙仿佛是鼓足了勇氣:「你肯定已經看出來了……我很愛他,一直愛他。」 她的語氣從很輕很飄渺,再到淡淡的堅定,仿佛隨著心情輪回了一圈: 「可我又怕他知道……因為,他不配。」 良久的緘默落在兩個人之間。林揚心底在歎氣,最後卻儘量輕鬆的開口。 「洛遙,每次做完你的治療,汪老師都會和我一起分析。不巧的是,我給他看得資料,恰好都是已發生的事實。比如,你這三天來你的強迫行為發生的頻率、次數。」林揚狡黠的笑笑,有些默契的去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有時候病人說的話,比如情感的傾述,我認為在某種程度上,是不可信的。所以,那些資料,我從來沒有在你的回饋表上填上去。」 她們一道出來的時候,夕陽在天邊挽出了一道金色的薄紗。有融融的暖意落在兩人的肩上、臉頰上,在日暮的時候,兩個女孩的身上,卻又有一種特別的年輕和美麗。 這是李之謹第一次見到林揚。她的五官很清秀,膚色白皙,有一種很特別的淡淡的氣質,連待人接物的時候,也是從容不迫、又或者是滴水不漏的鎮靜。他的目光有些好奇,可是極好的風度又讓這種好奇換變成特殊的溫度,應該是所有的女生都不會討厭的那種。 「林小姐是心理諮詢師?這麼年輕?」 林揚微微仰起頭,對他笑笑,算是接受了誇獎,然後轉頭對洛遙說:「那麼我們下次繼續。」 洛遙點點頭,和她道別。回去的路上,她捏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敏辰打個電話。其實心裡知道確實沒什麼可以說了,因為敏辰比她早很多就停止了治療,據說產前抑鬱症狀已經完全消除了。這麼一條條的想起來,心裡的想法被印證了一遍又一遍,就已經成了事實。 李之謹叫了她一聲,她隔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什麼?」 他說:「怎麼這麼心不在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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