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十七


  就像預料的那樣,捐獻儀式之後,幾件文物首次出現在了新聞媒體的財經版、娛樂版上。在財經版的商雙羊尊總是伴隨著易欽即將和某集團的合作新聞,而在娛樂版則是極為八卦的詳細介紹了方流怡女士的旗袍款式的定制,以及和那件皮草相關的、保護動物協會的抗議申明,順帶附上了她緩緩揭開的那幅南宋名畫。總之,一時間博物館的曝光率大增,仔細想起來,竟不知道誰才是受益者。

  慕名來參觀的有單位也有個人,甚至很多是怠慢不得的,於是正式工作人員便代替了義務講解員,穿梭在辦公室和展廳之間,每天都要站著大半天。一時間膨大海成了辦公室必備品。

  更可怕的是,除此之外,陶瓷館修整,展廳需要重新佈置。洛遙累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好不容易在下班前坐回了辦公室,卻聽到了需要和林大姐、老館長一起出去吃飯的消息,差點沒絕望的哭出來。尤其是吃飯的物件,又是和易欽有關,讓她愈加提心吊膽。

  五六點的時候,是城市最堵最喧囂的時候。

  酒店是一座小小的海派花園式建築,店名低調的縮在灰色的牆上,一晃而過,洛遙連一個字都沒瞧清楚。門口立著保安,黑色大衣,又插著耳機,若是戴上一副墨鏡,保准像是駭客帝國裡的勇士。

  小李已經到了,於是簡單的給其餘幾個人做了介紹。

  那麼多人,疲憊而倦漠的神氣隱藏在寒暄之下。洛遙只對汪子亮印象深刻,四十歲模樣的男人,短短的頭髮,目光醇厚,掌心溫暖。他在打量自己,可卻絲毫沒有對人造成壓迫感,洛遙淺淺的笑了笑,轉開了目光。

  吃飯的時候她照樣有些心不在焉,或許只要和易欽有關的事物,總會讓自己有些不自在。汪子亮就坐在自己身邊,是個很妥帖又有風度的男人,見她一個人坐著,總是會和她稍微聊上幾句。

  白洛遙和他說著話,心底卻莫名的有些不安。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可能僅僅是因為今天換了一個酒店吃飯,明顯檔次比頭一次要高出很多。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了聊天上,忽然聽見汪子亮問:「白小姐以前是學宗教學的?據我所知,學宗教的女孩子,心態總會比一般人通透一些。」

  洛遙略微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說在校的時候自己確實能把一切看得雲淡風輕,可是現在,她的反應只是淡淡的說:「研究宗教,又不是信仰宗教。我倒覺得,搞研究的人,從來都要比全身心信仰的人客觀的多。」

  汪子亮點點頭:「那也說得是。」

  話題暫時停止了。包廂裡就有洗手間,可是洛遙覺得悶,寧願站起來出門去走廊最盡頭的那個衛生間透透氣。地毯很柔軟,僅有的兩間包廂,門面透著暗紅色的典雅,空氣裡是淡淡紫檀香的味道。她從洗手間出來,手被溫水沖過,推門而入的時候,覺得金屬把手有些冰涼。

  她幾乎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可是一共兩個房間,她的記憶裡不至於差到離譜。

  包廂很寬敞,可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和往來的話語,便顯得熱鬧起來。

  年輕的男人正在和館長握手,就站在自己身前。有她熟悉的味道,寬闊的肩膀,即便背對著他,即便她蒙著眼睛,也會知道這是誰。

  因為之前就有了預感,倒不覺得突如其然,只是有些發懵,只覺得處處是陷阱,她無處可逃。

  小李在說:「這位是白小姐,白洛遙。」

  展澤誠轉過身,彬彬有禮的伸出手:「你好。」

  洛遙像是在那一刻神遊在外了,渾然沒有反應。一屋子的人看著她,覺得尷尬。她的目光明明是在看著展澤誠,卻又像透過了他的臉,望向牆面上的那幅國畫牡丹。

  展澤誠耐心的伸著手,嘴角淺淺的微笑,目光柔和,似乎不介意對年輕女士的等待。

  黑曜石仿佛貓的眼睛,自下而上的望著自己。洛遙很想去把它摘下來,她後悔那個時候自己將它送給他,語氣清爽得不帶陰影:「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是我最值錢的家當,喏,送給你。」

  那時候展澤誠接過了,順便把她的手都握在掌心,眉目英俊,笑得很讓人覺著賞心悅目:「你最值錢的家當不是我麼?」

  仿佛只有在回憶完畢的時候,才有餘力復蘇,洛遙驚覺過來,林大姐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於是慌忙伸出手去:「展先生您好。」

  酒店衛生間裡放著的那支潤手霜非常的好用,氣味清淡,連指尖都分外柔軟。此刻她有些局促,可是不失禮貌,乖巧得讓他抿唇一笑。

  最後他側過身,讓她從身邊走過去。很窄很窄的通道,她走得那麼小心,可是依然觸到了他,洛遙知道自己一定是幻聽了,卻分明的聽到有衣料簌簌擦過的聲音,有些癢,仿佛劃在心裡。

  展澤誠對汪子亮微一頷首,又不動神色的將眼神投向了白洛遙。她低著頭,手放在桌下,宛如小小的孩子,在剛才的失態後窘得不敢看人,向來白皙的膚色成了淡淡的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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