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他眉梢微微一挑,語氣強硬:「重新開始。」

  「你也知道是重新開始了?」洛遙的聲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語,迫得他傾身靠近她,臉頰似乎都彼此貼著,他才聽清她在說,「你簡直是在做夢。」

  聲音輕得像是雪花飄落,可是他確確實實的聽清楚了,透著一股子的狠厲勁兒,竟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從未改變。

  展澤誠驀地放開她的手腕,那雙眸子深不見底,猛然就叫洛遙想起了他以前那對單眼黑曜石袖扣。他什麼也沒說,直到他的車子開過自己身側,洛遙才恍惚著移動步子,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車子停下來了,他將車窗半開,那句話順著北風鑽進她的耳中,洛遙聽得不是很清楚,許是她從心底不敢去聽。他好像說了句:「我不是來犯賤的。」

  或者以她瞭解的展澤誠,他還會加上一個期限,然後讓她想清楚。她不必去想,真的不必,酒勁開始上來了,有暖暖的感覺在身體裡跳躍。她很快的回家,她仔細的將鑰匙和包掛在玄關的掛鉤上,費力的扯下鞋子,整齊的排好。這才發現一手的污泥,原來鞋面上竟然沾了那麼多泥。

  最後躺在床上的時候,也不知道酒精作用過去沒有,就這麼把看了兩年多的講解稿高高的舉著,她幾乎已經把頁邊翻爛了,看樣子還得去再列印一份。這麼破破爛爛的一本講義,卻仿佛是她的聖經,睡前她總是要仔細的讀上一遍。

  「商晚期的貯酒器,是我國現已發現的較大的方尊,高.釐米,重.公斤。此尊造形簡潔優美,採用線雕、浮雕手法,把平面圖像與立體浮雕,器物與動物形態有機的結合起來。整個器物用快方法澆鑄……」

  「宋代哥釉瓷釉質瑩潤,通體釉面被粗深或者細淺的兩種紋線交織切割,術語叫作「冰裂紋」,俗稱金絲鐵線……」

  她已經將每句話都記熟,每天都會在各個展廳裡說上幾遍,可她真的不放心,就怕到時候忘了,然後一個字也記不起來。就像碩士論文答辯的那一次,就這麼站在臺上,明明還能提示自己,可她真的忘了該說什麼,台下全是教授,還有師弟師妹們,她皺著眉頭,想下一句是什麼,可是真的全忘了。

  台下坐著的那些學者教授當中,本來該有一雙如新月般細長而祥和的眼睛的,她會鼓勵的望著自己,總是對自己充滿信心,然後淡淡的吩咐她:「白洛遙,論文你好好做,我對你很有信心。」

  可她不在那裡,她早一步在醫院裡,永遠的離開了。

  OVL.2 李之謹

  白洛遙早上醒來的時候,竟一身的冷汗。她匆忙的出門,跑到了樓道底下,又氣喘吁吁的跑回去,半信半疑的推了推門。其實巋然不動,她徹底放了心,去擠地鐵。規律的像是一個運行了兩年多的程式,從未變化過。

  今天博物館會來一批義務的講解員,網上報名和校園宣傳是同步開始的。其實他們的經費有限,估摸著效果也不會太好,可是依然有很多學生來報名。她幾乎興高采烈的向館長申請了這個面試的工作。館長沒二話,至今記著當年她紮著馬尾辮來這裡義務講解的樣子。頭一天,她就大著膽子問他:「館長,我聽說館藏有很多珍品都是在博物館後院裡藏著啊,放外邊的都是贗品,是不是真的啊?」老頭那時候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因為被她的心直口快嚇的。

  來的學生大多是文科專業的,她撿簡單的問題問,最後選定了十個,合上資料夾,然後微笑著說:「週末開始培訓,培訓兩周時間,你們就可以上崗了。」最後忍不住還是問了:「你們有多少人是來這裡假公濟私的?」

  有個女生笑嘻嘻的舉手:「我就是對玉器感興趣,工作人員不用在外邊等著排隊進場吧?」

  洛遙抿著嘴笑,點點頭:「不用。可是講解也很辛苦。」

  她帶著他們出去,門口的安檢依然忙碌,上午九點是開館時間,現在已經近午飯時間,可人依然多,她以前就是這樣,直接帶了吃的進來,然後在裡邊晃上一整天。她看著那群學生從旁門出去,又微微站了一會,忽然看見他們在和安檢門平行的地方停住了,似乎起了騷動。她幾乎以為出了什麼事,不過片刻,那群人還是往前走了,嘻嘻哈哈,仿佛是發現了什麼很好笑的事。

  她搖搖頭,轉身往回走。一隻手無意識的去掐另一隻手的虎口,仿佛這樣能讓自己清醒一些。回到辦公室,似乎只有自己是閑著的,每個人都來回穿梭,而她仿佛神遊屋外,拉住林大姐問:「你去哪裡?」

  林大姐言簡意賅:「月底文物捐贈儀式。哦,對了,我都忘了和那邊聯繫了。這幾天得加班啊,幾個館裡都有新東西進來,又是重量級的,又該重新佈置了。」

  呵,她可真有本事,居然能把昨天發生的事忘得乾乾淨淨,如果不是林大姐說起來,她大概真的以為昨晚他回來找自己是在做夢吧?

  既然沒人找她幫忙,她就遊魂一樣,又轉到了底樓的瓷器館看看。

  李征遠瓷器館。

  洛遙看見一個男人在李征遠先生的塑像前站了很久,似乎在仔細的看生平簡介。他帶著絨毛,帽檐壓低,簡單的一件抓絨外套和仔褲,本來算是平淡無奇的裝扮,可是肩上卻背著一個黑色的單肩包。

  洛遙一直認為男人背單肩包,尤其是那種類似女孩子的機車包,雖然算是潮人,可會顯得很娘。於是搖了搖頭,走過他的身側。卻被人喊住了。

  就是那個年輕男人:「你好,請問可以講解下這裡的藏品麼?」

  洛遙停下腳步,原諒他的不懂規矩,畢竟自己穿了工作服走來走去的,被喊住也是應該。她笑眯眯的說:「您需要講解,可以在服務台租用講解儀器,也可以申請義務的講解員。我可以替您叫來。」她拿了對講機,「請您稍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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