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桃花流水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悠悠沒有看她,屏住了呼吸,聽到維儀一點點的說接下來的事情。

  「悠悠,你們不在一起沒關係,可你不要恨他。知遠,他過得真的不容易。我是他姐姐,我知道他不喜歡說這些……」維儀忽然說不下去了,最後,只是喃喃的說:「可是……他真的很不容易……」

  一樣是失魂落魄的女子,直到悠悠輕聲問維儀:「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她眨了眨眼睛,想要隱去情緒,低低重複了一遍:「為什麼他不願意告訴我?」細微小小的情緒波動,卻又翻滾著微妙的期待。

  維儀愣了愣,伸手替她去理被風吹亂的頭髮,只是微笑:「你還不瞭解他麼?他那樣的性格,讓他說出這些事……不可能的。」她迎著窗口微微眯起眼睛:「他只想給別人最好的,從來不願意別人為他難過。」

  「知遠一直是個好孩子啊。那時候他的公司剛成立,有一陣資金很緊,我媽又病了,我們商量好,把幾套空著的房子和我的車都賣了。他和我爭了很久,車子是我爸送我的禮物,他就是強著不肯賣。後來我偷偷賣了,他就很久不和我說話……」

  悠悠已經怔怔的說不出話來,良久良久,只聽見屋外汽車開過的聲音。

  她想,她再也沒有什麼疑問了。維儀走得時候,悠悠站在門口,終於忍不住問她:「姐姐,你說我該怎麼辦?」

  維儀的動作一點沒有停下,她只是回身,微笑看著眼前的女孩:「悠悠,如果我是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握緊,「知遠是錯了,可是他在最狼狽的時候,他不過就是不願意讓你看見。」

  最後的語調隱隱帶了祈求:「如果想見知遠,就再去見他一次。好不好?」

  悠悠脫口而出:「他最近很不好?」而腦海裡全是那晚他的臉色,有沉默支撐的倔強,還有自己毫不留情的甩給他的話。

  原來所謂的驕傲,不過是他掩藏起往事的帷幕罷了。

  維儀猶豫了一會,似乎看出了她的驚慌,安靜的說:「沒有。不過應酬得有點過頭了。年關嘛,也是難免的。」

  悠悠一個人坐回屋裡,開了燈,凍得發僵的手竟握不住滑鼠。她一份份的往郵箱裡發資料,螢幕襯得臉色發出藍瑩瑩的光,分不清哪樣更加慘澹一些。發完了郵件,悠悠滿心想找一些事情做,不知是不是剛才的故事太慘烈,一時間腦中只有空白和無所適從的茫然。

  她推開了滑鼠,下定決心,站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的按號碼。沒有彩鈴,清晰的信號,悠悠把手機貼在耳邊,耐心等了很久,終於聽到了那個聲音。

  電話那頭那樣喧雜,隱隱還透了風塵,悠悠屏息問他:「你有時間麼?」

  那頭在笑,漫不經心:「我在應酬。」

  「靳知遠,我要見你。」悠悠氣息清長,一字一句的告訴他。

  靳知遠走出包廂外,帶上門:「還有什麼好說麼?」語氣裡有一絲不甘,也有傲然,然而聲音卻逐漸降低,繼而一片沉默。

  「是,我說清楚了。」悠悠慢聲告訴他,「可是沒你對我說清楚。」

  靳知遠微微愕然,有人從包廂出來,輕拍他的肩:「快進去。」他側過身子,皺眉想了一會,若有若無的帶了輕諷的微笑:「我在濱海路。」

  寧遠著名的酒吧街。

  悠悠咬咬牙,說:「那你等著,我過來。」

  在門口攔了半天才等到一輛空車。車子裝了防滑鏈,開得又慢。路過濱海大道,只有地上皚皚的積雪,沒有半個人影,悠悠出聲喊住司機:「師傅,就在這裡下。」

  司機有些詫異,但也沒說什麼,找了錢,善意的笑:「小姑娘,這麼晚外面凍得很。」

  悠悠說了句謝謝,深呼吸一口,空氣清冽的直透進肺裡,叫人止不住的想輕輕咳嗽。

  靳知遠掛了電話,再推門進去,唐嘉倚著寬軟的沙發,閑閑說:「有朋友開了家模特公司,我去打電話叫人來。」靳知遠俯身幹完酒杯中殘下的液體,揚了揚杯子:「急事,先走了。」

  唐嘉微微有些掃興:「什麼事這麼急?」

  他不答,也不再說話,返身帶上了門。

  雪已經止住,路上的積雪雪白,全無踐踏的痕跡。悠悠看著他走來,夜風輕拂,衣角微掀,似乎抖落了一身風塵,堂堂之身,清俊灑脫。

  他一步步的向她走去,忽然覺得心跳微快,夜色中她的臉龐若玉,目光淺淺融在自己的眼中。不過數日沒見,卻再也沒有了那日激烈的抗拒。

  他不開口,悠悠就笑著站在他身邊,輕輕感歎了一句:「這麼冷的天。」

  還是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她和自己離得很近,沒有戴手套,輕輕握著護欄間的鐵鍊,微翹的尾指纖細。而輕輕的嘆息裡,宛轉流去的時光,竟似重回了那個時候,她蹭著自己的衣角,狡猾的笑,將冰涼的手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

  靳知遠微微移開眼睛,聲音清冷:「冷麼?那麼幹嗎跑出來?」

  悠悠慢慢止了笑意,側身看著他,靳知遠還是只望了遠處,並沒有在等她的回答。側影被濕冷海風拂過,暗色中依然有著淩然線條的下巴,而短髮亦微微在風中動了動。

  「如果我們沒有在這裡再遇到,你說,會怎麼樣?」想說的話全然沒有出口,卻只是問了這樣讓人匪夷所思的問題。

  誰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可是靳知遠一點點的回頭,似乎凝神考慮了很久,耐心答她:「如果是那樣……悠悠,我不會去找你。」

  她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卻只覺得蒼涼,指尖滑過護欄,觸摸到一片小小的鏽漬。

  她側頭向他笑:「可是你還是來找我了。」還是像一隻小白狐,漆黑靈動的眼珠,觸手絨絨,柔軟綿密。

  「是。悠悠,你說的對。沒有看到相機上的照片,即便見到了,我也不會來找你。」他微微揚起臉,身形修長地倚在護欄上,似乎悵然:「過了那麼久,我也會害怕。」

  害怕這個詞,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悠悠忽然覺得心口溢滿了酸澀。年少的時候,只覺得他優秀得讓人仰視,即便現在,也是深沉的讓人無法琢磨。可是維儀早就說了,那些從來不是所謂的驕傲,他的驕傲,比任何人都早得敗給了現實。

  一時間失卻了話題,誰都沒有開口,各自的心思在北風呼曳中緩慢的交纏。

  「姐姐來找過我,告訴了我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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