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桃花流水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蕎麥枕在頭下嘻嘻索索的輕響,泛著淡淡的香氣,午後的時光,悠悠想著想著,又輕睡過去。

  那次在校醫院遇到了蘇漾,她也是來輸液。很巧,治療室只有兩人。悠悠並不覺得尷尬,是啊,現在她和那些人、那些事,還有什麼關係呢?她知道蘇漾在打量她,索性笑了笑:「師姐,靳知遠真的轉學了?」

  蘇漾點點頭,眸子很清亮,情緒複雜:「你們沒聯繫了麼?」

  悠悠笑了笑,沒有說話。

  蘇漾卻還是開口了,語氣很平淡,至少悠悠沒有聽出幸災樂禍:「分手了也好。施悠悠,你們兩個,真的不合適。靳知遠說,他太累了。」

  原來不止她一個人內心這樣覺得,靳知遠,甚至不相干的外人,他們都知道……或許這就是如墜冰窟的感覺。像是有個人毫不留情的剖析出你的內心,哪怕只被人一個人看見,你也會覺得難堪得近乎絕望。

  真正的初夏時節了。天氣濕熱濕熱的,她慢慢的順著馬路往回走。

  足球場上,男生們淌著汗,全都在顛球,黑白色的足球已經磨破。她想起以前靳知遠向她抱怨過學校的球有多爛。

  她抬眼去看球場邊的灌木叢,一年四季的還是青綠色,卻厚厚的積了塵埃。他們一起去過的那個大峽谷,也長滿這樣的灌木叢,還有光禿禿的老樹殘枝,那時候自己問了一句:「那是什麼樹?」

  她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了,那樣矍鑠而張揚的枝幹,如今,必然點綴著桃意,粉白嫩紅,點綴著整個山谷,在綢錦上一瓣瓣的綻開。最後夏風沫雨微微拂來的時候,漫天落英繽紛。只是那些絢爛的色彩,終究會在泥土裡,慢慢褪去色澤。

  逝似流水的人生

  寧遠是專門加工生產電機的各色大小企業的集中地。靳知遠畢業那一年,尚只有兩三個人的小小貿易公司,幾年間國外的訂單紛至杳來,轉瞬間公司也滾雪球般漲大。

  今天請客的是寧遠最大的電機公司的吳總,酒過半旬,吳總敬了靳知遠一杯,笑:「小靳啊,咱們也不說見外的話。印度的那張訂單,你到底是要給哪家?」

  靳知遠只是笑,抿了半杯酒:「他家量是大,就是報價太低,我怕吳總不願意做。」話裡留了餘地,倒叫吳總眼睛一亮,笑眯眯的說:「哪能?合作這麼久了,咱們還見外麼?要不你先把報價傳過來我看看?」

  這張訂單捏在手裡,靳知遠已經推了數個企業的接洽意向——那個數目,足以用以敲開小半個印度冰箱市場的大門,他安然坐著,並不急著快速出手。

  倒是吳總接下來的話讓他有些吃驚,他的公司新遷了廠址,擴充了好幾條流水線,倒是問靳知遠有沒有興趣投資一些,又有些為難的樣子:「最近資金有點緊,你也知道現在做電動機的,都是穩賺不賠,這把你放進來,絕對虧不了。」

  話很實在,確實沒有騙他,可是靳知遠也清楚,拉他入股,以後很多的訂單自然會自動送到廠裡,而價格方面,他也不能壓得太低。倒真是一舉兩得——靳知遠點了點頭:「哪天吳總帶我去新廠房看看吧?」

  吳總大喜,連連舉杯:「沒問題,明天就行。」

  第二天就驅車去了市郊還在建的工廠,幾個生產車間極大,工人們正在一點點的安裝流水線——吳總親自陪著,有些得意的介紹:「這條是專門給自動洗衣機的電動機的,馬上就能投產。」他又指著窗外才起了兩層的樓:「那是行政樓,馬上也要完工了。」

  機器轟鳴,塑膠味道刺鼻,女工們坐著組裝零件,吳總匆忙走到遠處接了個電話,笑著回來對靳知遠說:「我兒子,有事來找我。一起吃個飯吧?」

  正午的時間,他們先到了職工食堂,也是極大的一個餐廳,女工們分班下來吃飯,將四條長長的桌子擠得滿滿當當。

  已經有人吩咐了,收拾了一小間隔間出來,吳總和靳知遠先坐下,食堂的職工泡了兩杯茶上來,吳總不是抬頭看看門外,歎氣說:「我這個兒子啊,好好一個廠子不願意接手,偏偏自己就愛搞科研。」又笑:「我兒子也就和你一個年紀,要是能像你一樣,我可真的樂死了——早就退休了。」明明話裡卻滿是志得意滿,對兒子也是滿意至極。靳知遠一時間有些感慨,連接話都忘了。說著已經有人從門外進來了。

  極冷的天氣,來人只穿了一件厚絨T恤和牛仔褲,笑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爸,這個位址真難找。」

  吳總一把拉過兒子,斥道:「這麼冷的天,穿這麼少,你的大衣呢?」又對著靳知遠介紹:「我兒子,吳宸。」

  靳知遠微微眯起了眼睛,只是伸出手去:「幸會。靳知遠。」

  吳總還想留兒子吃飯,吳宸晃了晃手裡的鑰匙,搖頭:「我就來拿個鑰匙。約了人,先走了。」又對靳知遠打了個招呼,轉身就走。

  吳總在耳邊歎氣說了句:「唉,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愛回家,和爸媽說上半句話像是要了命一樣。」雖說是生意人,可到底還是年紀大了,眼見靳知遠和兒子一般年紀,吳總又問:「小靳啊,找對象了沒?」

  靳知遠一怔,笑了笑,沒有回答。

  回到公司的時候,助理推門進來問:「這一季培訓時間就定在每週四晚上?」

  他點了點頭:「你安排就好了。」

  「是這樣,前一季的培訓員工普遍反映說效果不好,培訓師光顧著講笑話了。現在有個新的培訓機構接洽上我們,那個機構在外地的評價都很好,是不是這次換一家?」

  靳知遠筆下不停,簡單的說:「可以。」

  培訓是在最大的會議室進行。

  靳知遠和小陳經過會議室,門掩著,卻傳來了調試話筒的聲音,輕輕的一聲女聲「喂」,又有輕拍話筒的聲音,那個聲音微微偏離了話筒,對旁人說了句「謝謝」。靳知遠忽然停下腳步,恰好是走到門縫隙處,他斜插在口袋中的手驀然握緊,卻生生的扭過已經投去的目光,沉默了一會,似乎不經意的問道:「小陳,哪裡請的培訓師?」

  還未等到回答,他卻加快了腳步,忽然有些心煩意亂,眉間便皺起了輕痕。

  小陳答了一句什麼自己竟似完全沒有聽清,靳知遠卻懶得再問第二次,徑直往電梯走去。小陳卻在後門處停了腳步:「要不要進去看看?順便看看出勤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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