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桃花流水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靳知遠毫不猶豫的推門進去,坐在姐姐對面的沙發上:「怎麼回事?」

  姐弟倆的表情這樣相似,沉默的望著彼此,靳維儀並不想瞞著弟弟,直截了當的說:「爸爸工作上出了點問題,有些嚴重。」

  她的表情並不是在開玩笑,可是靳知遠卻覺得這真是個玩笑:「我不信。」

  姐弟倆人還是打電話給父親。電話講得時間極長,靳知遠只能聽到姐姐的話,大致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靳維儀望了眼弟弟:「你要不要和爸爸說幾句?」

  他只沉默的接過那部電話,通話太久,燙得讓耳朵都覺得發熱,靳志國在電話那頭笑:「兒子,沒什麼大事,不用擔心。」

  他只說:「爸,沒事的,你注意身體。」

  現在終於恍然大悟,這段時間的高血壓病情反復,想來竟也是為了這件事。

  他的下屬大批量採購原料的時候挪用了公款,偏偏有幾筆賬是靳志國簽字批准的。因為手腳做得巧妙,東窗事發的時候,靳志國一時間難以脫開關係,於是專案組下來,一直在調查。

  他們聽出父親語氣裡刻意的放鬆,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靳維儀先站起來:「我晚上約了人,你回學校吧。」她語氣平緩,「爸爸肯定不會有事。他沒做過那些事。」

  靳知遠笑笑,他當然知道。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可以相信,他會選擇相信自己的父親。

  公車停在了校門口,靳知遠捏著手機,卻回到了寢室才給悠悠打電話。

  「咦,你回來了麼?」悠悠快活的幾乎從椅子上蹦起來,「那你在樓下等我,我馬上來找你。」飛奔出門,悠悠連頭髮都忘了紮起來。最近見面很少,他似乎常常回家,除了來學校上課一起吃個飯,悠悠一般都老實的呆在宿舍或者教室。

  他就坐在宿舍樓的大廳裡等她,隔著玻璃門,背對著大門,淺藍的T恤襯出了削瘦挺拔的背影。一回頭見到她,微笑著起身。

  真是很久沒見了,重見的時候覺得那雙眼睛真是驚豔,清泠泠的見到她,驀然浮上了暖色。

  「靳知遠,我們去唱歌吧?」悠悠笑嘻嘻的拉他往外走,「你週末不回家了吧?」

  他只是站著不動,掐了掐悠悠的臉:「我剛回來,上周的作業還沒補上。」

  「那去吃飯?」悠悠毫不介意,隨口換了話題。

  他還是搖頭,目光淡淡的轉開,語氣中的那絲輕忽連悠悠都覺察了出來:「很忙。」

  悠悠一瞬間愣在原地,這樣的靳知遠,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似乎說不出的心煩意亂,放任冷漠的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她忽然覺得措手不及。現在他站在自己身側,神情寞落,她卻發現自己竟然無從開口安慰,只是怯怯的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的手指。

  他們就站在門口說話,七八點的時候,出入的人很少,悠悠的眼神瑩澈,安靜的聽他說話。

  「我爸公司裡有人出了問題……」靳知遠不知道該怎麼對悠悠說,他向來的思維縝密,可如今,難以將一件事說得條理清晰。那樣大的企業,消息靈通的早就將上頭派來的調查組說的活靈活現,只說連靳總只怕也是自身難保。靳志國正直了一輩子,在流言蜚語中被糾纏不休,又要配合上面調查組的工作,不過數月,像是老了數歲。

  他覺得一雙子女還小,而妻子身體又不好,於是一個人擔著。如果不是靳維儀的朋友告訴她,恐怕他永遠不會讓家裡知道這些事。

  靳知遠對著悠悠說出這些,語氣前所未有的脆弱,甚至不知道悠悠會用什麼樣的態度回應他。

  悠悠沉默了很久,握緊了他的手:「不用操心,大人的事,他們能處理好的。」

  向來習慣性將她的手暖暖攥在手中的那個人,第一次冷冷甩開了她。靳知遠一直壓抑著的那些情緒,便像整整一庫的火藥,被這句話點燃,說出語氣如海深般的失望:「悠悠,那不是大人的事。那是我家的事。我也不小了。」

  他頭一次疲倦,倦得不想去對她解釋。悠悠立在寒風中,似乎是琉璃娃娃一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又覺得心疼,最後輕輕拍了拍她,只是說:「快回去吧,我還有事。」

  他很快的上樓去了,到了樓梯口遇到孫治。孫治一把拉住他:「你最近連影都找不到啊?剛才去你們寢室找你,說你女朋友找你呢。」

  靳知遠嗯了一聲,繼續上樓,孫治一臉詫異的從樓道的小窗邊看到悠悠走開的背影:「怎麼,吵架了?」

  他的腳不過抬起了一步,放在一節臺階上,微微閉眼。是吵架麼?明明不是,她還像以前一樣,明媚的像幾個月前的陽光,然而自己卻跟不上她那跳脫的步子了。一旦真的暗色霧靄壓上了心頭,望出去的世界就會蒙了淺淺一片黑紗。

  他的心情煎熬又複雜,接到她電話的時候心情澄亮。等到真的見面,屋外星輝閃爍,她笑靨如花,自己卻只是想離開。

  後來這一星期,悠悠在寢室長籲短歎,連其餘三人都替她著急,紛紛出謀劃策。悠悠只是嘴硬:「我們又沒吵架,他這幾天功課忙啊。」曹立萍都放下了筆,無奈的歎口氣:「悠悠,你們一個多月沒黏在一起了吧?」

  悠悠無從解釋,可她卻不敢再聯繫他。直到週末,撥通他的電話,響了很久,那邊終於有人接了起來,她「喂」了一聲,長久的無人說話,直到那頭掛斷。悠悠聽著忙音,忽然覺得害怕,一遍遍的播,只有亙古不變的女聲,提醒她手機用戶已經關機。

  施悠悠從來沒有這樣執著的給一個人發短信。那個人曾經和她最是親近,永遠不會冷落她,可是現在每一條短信發給他,就像把一顆小小的石子扔進了一條小溪,濺起幾滴的小小的清水,卻只有一個結局,悄無聲息。

  起先問他在忙什麼,他不回。她就一點一滴的說自己的事,哪家的宮保雞丁今天鹽放多了,學校的食堂哪個視窗的米線好吃。

  他不可能就這樣從學校消失的,孫治說他請了假,家裡有事。

  周夏陽陪她去交話費,看到那張清單也忍不住乍舌:「你的套餐短信那麼多還都用完了?怎麼這麼多短信費?」悠悠仔細看了看,忽然笑了笑:「沒錯,就是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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