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 | 上頁 下頁 | |
九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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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環又一環,套到最後,所有的事,總是在無可控制的向奇怪的方向發展。 刻意經營的、苦心謀劃的,遠遠及不上不知不覺間的傷害。 而後者,總是在不經意間,重重的擊上人的軟肋,匪夷所思——可是細細的思量,這樣的結局,或許才是真實而自然的。 他站起來,略帶眷戀的看了她一眼,終於慢慢的說:「很晚了,我該走了。」 南大的大禮堂門口拉著雙語橫幅,歡迎著名的心理學家、精神分析大師Zac教授來中國講學。 學生的反應相當熱烈。晚上六點的講座,卻有學生在晚飯前就來占座,可謂盛況空前。 開始之前,到處是年輕人的喃喃私語,將整個禮堂裝點得熱鬧而活潑。 又因為大多數不是心理專業的學生,有人開著玩笑:「不知道會不會留互動時間?我想問問我最近做的一個夢是什麼意思?」 間或夾雜著心理系學生不屑的嗤笑聲,燈光終於緩緩的暗淡下來,而主席臺上也走上了一位老者,漸漸的靜了下來。 老教授這麼熱的天,一絲不苟的穿著西服,架著那幅標誌性的金絲邊眼鏡,目光卻從鏡片上邊透下來,微微的掃視全場,從容而鎮定的對全場微笑。 這場講座的主持和點評是心理學院的老院長彭澤。他簡單介紹了教授的生平和成就,感謝了他專程來南大講學,便示意講座可以開始。 同聲翻譯做好了準備,Zac教授向彭澤笑了笑,開始講座。 人委實太多,有的學生直接坐在了座位之間的走廊上,蘇如昊趕到的時候,只能在門口聽到裡邊的聲音,想要擠進去,只怕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然而有一句蒼老的話語,卻順著音響清晰的傳了出來。 「The greatest and most important problems in life are all in a certain sense insoluble. They can never be solved, but only outgrown. 「 並不用等待翻譯,這句話流暢的在自己的腦海中出現,並且自然而然的理解了它的含義——在某種意義上,生活中的最為嚴峻和重要的問題都是無法解決的。我們無法解決它們,只能在成長中超越它們。 他仿佛被什麼擊中了,一時間站在那裡,忘了聽老教授接下去說了什麼,也忘了自己究竟是為什麼才來到這裡。 已經發生的,便是已經發生了。 他執著愛著的人,親口告訴他,他們之間有些東西已經無法回到過去。 他無法將那些事消除得仿佛不曾發生一般,亦無法彌補得光潔如初。那麼,是不是可以努力的做些什麼,可以讓彼此在時間流逝、物是人非的時候,慢慢用新的回憶填滿以往那些傷痛的裂痕呢? 他在人群中轉身,走到室外。 秋風拂過臉頰,他倚靠著禮堂前極大的柱子,修長的身影一直拖到了臺階之下,仿佛此刻的心思,被時光、被世事,拉得無限蜿蜒漫長,正如溪水般在腦海間流淌。 許是講座太精彩,時不時會有掌聲和笑聲傳來。 那些熱鬧仿佛是喧起的塵埃,轟的在空氣中消散,而他立在暮色之中,卻不由自主的被隔離出清淺的淡影。 講座到了晚上九點結束。一行人陪著Zac教授回到住處,最後告別的時候,老教授忽然喊住了夏繪溪,微笑著問:「我記得,上一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向我提問了。」 是那個有關心理補償的問題。 夏繪溪微微笑起來:「已經解決了。您的提醒對我來說是很好的指引 。」 老人點頭,目光帶著智慧的狡黠:「是麼?我很高興。」 「那麼,教授,我還有一個問題。」夏繪溪在離開前駐足,望著教授碧藍的眼睛,「您是宿命論者,是不是?」 就像他無數次宣稱的那樣,他並不否認,點頭說:「是。不過……我知道你們中國人還有種說法,順從自己的心意,不要違逆它。」 「宿命,其實也不過是順其自然。」 夏繪溪嘴角輕微的一勾,淺淺的點頭:「謝謝您。」 她走到社區門口的時候,已經很晚。秋風有了蕭瑟的涼意,她攏著雙肩,低頭要從鐵門中走進去,倏然間,不遠的地方亮起了一束燈光,照得她下意識的抬頭回望。 那是蘇如昊的車,她認得的。 一路上彼此都不曾說話,他不說帶她去哪裡,她也不問,只是靠著椅背,呼吸輕緩柔和。 出了城市,又駛上山路。 她隱約記得,裴越澤住的那處宅子,就是在這半山的綠蔭掩映之中。 車子在門口停下,蘇如昊並沒有打開車門,只是熄火,然後半靠著椅背,明亮而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這裡,我又重新買了回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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