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 | 上頁 下頁 | |
九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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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可是宿舍樓被拆了。現在是理科大樓。」夏繪溪指了指那幢極高的建築說,「忽然覺得已經過去了很久。」 「我一直有個疑問。既然你後來知道了那些畫是我複製出來騙你的,為什麼你不生氣?反倒越來越認真的和我一起治療?」黑夜中裴越澤的眸色仿佛不閃自爍,又似是兩粒珠寶,瑩潤光澤,「我知道……蘇如昊他騙了你,你一直沒有原諒他。」 其實這哪裡算是問題呢?夏繪溪有些慨然的想,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躊躇了很久,才慢慢的說:「他……不一樣的。」 裴越澤凝神看著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看著她垂眸之後睫羽輕顫,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他想起在國外的時候,她有了假期,總是趕到自己住的地方,真正像個朋友一樣,陪著自己聊天。 有一次自己實在不解,於是和她開玩笑:「以前怎麼逼你要你陪著我,你都是寧死不屈的樣子。現在是怎麼了?」 她靠著火爐讀書,做摘記,側臉溫和寧靜的不可思議。 「沒什麼。就是想通了。多個朋友有什麼不好?」 幾上的伯爵紅茶已經涼透,而那份心情,也一絲絲的涼怠下去。 在蘇如昊離開海南的時候,她便如實的將自己瞭解到的關於裴璿的心理狀況告訴了裴越澤。彼時她說:「我想,你妹妹她選擇自殺,並不只是因為你對她有著逾矩的感情。那種力比多……我是說亂倫,其實每個人心底或多或少的都有。尤其是像你們這樣,從小缺少家庭溫暖,相依為命長大的孩子。」 「她的死,更像是一種青春期的紊亂症。網戀的失敗,加上你給她的壓力……但是無論怎樣,卻不是你自我臆想的那樣,只是因為你一個人的原因。」 「如果要說責任,蘇如昊也有。」 她淡淡的下結論,仿佛說是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最初聽到的時候,驚愕、壓抑和憤怒,是都有的。裴越澤沉默了很久,那股錯綜複雜的感覺慢慢淡去,他卻開口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所以……你不願意和他回去?」 她整理自己白色棉裙的邊沿,用指尖輕柔的撫平,仿佛沒有聽見他的問題。最後「嗯」了一聲,揚起頭說:「可能是吧。」 許是這個答案讓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夏繪溪輕輕笑了一聲,有些自諷的搖搖頭。 他亦微微笑起來,聲音有些輕魅,又有些低沉:「他說得沒錯。那個時侯,阿璿確實是我唯一的弱點。」 他的目光清亮,又不失鋒銳,注視著眼前的女孩子,蘊著了然的笑意,卻不動聲色的說:「可是,現在他不也有了弱點麼?」 那一天他們的對話到此為止。而從那一天起,之後他們雖然常常見面,卻很少再提起這個話題,仿佛若有若無之間,兩人都把這些人、這些事淡忘了。 這一次,是唯一的一次,他的語氣執著:「有什麼不一樣?」 夏繪溪有些驚訝,不過很快自若的掩飾過去,微笑著說:「很晚了,賓館就在前邊,我自己回去就好。」 「如果從一開始,我不是拿你當做阿璿的替身,我不用那些方法逼你,你……會不會像對待他一樣對我?」他的語氣帶了灼熱,而眼神中光芒漸增,「你告訴我。」 夏繪溪的視線堪堪擦著他的下巴而過,投入遠處茫茫無邊的暗夜之中。 「一開始,你在我心裡就挺高不可攀的。真的。你說我自卑也好,自傲也好……我想,我沒可能像對待他一樣對待你。」她的聲音柔柔的隨著夜風傳到他的耳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矯飾,「可是,我也看走眼了,不是麼?」 原本的路邊,新開了一方小小的池塘,因為和市河連通,也算是一方活水。蛙聲一陣輕一陣響,仿佛小小的協奏曲,蓋過了她原本想要說的話。 她無聲的凝望著裴越澤的側臉。他依然俊美如同自己初見他的時刻。那時他穿著黑色的手工剪裁西服,慢步走到自己的面前,仿佛是年輕的帝王沿著玉石臺階緩緩而下,氣質天成。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可以這樣窺見他的心事,他的一切。 許是這個想法,讓她嘴角的微笑更加的溫柔一些,仿佛是柳梢之上那輪彎月,淡黃色的光芒流轉,融和婉轉。 「我翻到那些報紙的時候才發現,我認識你,比他認識你,還要早得多。」他輕輕歎了口氣,「可那個時侯,真是遺憾,我們誰都沒有停下腳步,好好的看一看對方。之後,更加沒了機會。」 「我們誰都沒有停下腳步,好好的看一看對方……」這句話再三的在夏繪溪唇間咀嚼著,回味著,又泛出奇異的滋味,她如同重新認識了他一樣,凝視良久:「你……真的不打算回國了?」 「嗯,CRIX現在的產業已經轉移了大半。也可能是這兩年散漫慣了,想起以前拼了命的工作,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懶懶的笑了笑,「我很懷念,聖誕的時候,你可以在我身邊陪著我。」 夏繪溪笑得微帶狡黠:「裴先生,那不是我陪著你。其實……倒更像是兩個無家可歸的人彼此將就呢……」 這一場國外的相遇和相處,於她而言,不過是「將就」。 裴越澤終於還是站起來,雙手閑閑的插在兜裡,微笑的倚著柳樹:「很晚了。」 她沖他揮手告別,身影逐漸消融在黑暗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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