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 | 上頁 下頁
五一


  這一次的浪潮忽然大些。白色的浪花像是蕾絲花邊,慢慢的糾纏到自己的腳下,將土黃色的沙子染成深褐色,又的將那幅畫抹平,一直到沒過自己的腳踝,又向後褪去,遺留下平整如鏡的沙灘。

  她一直低著頭,直到再也尋不到那幅圖案絲毫的蹤跡,才怔忡的抬起頭,看著裴越澤。

  而他依然在微笑,有些孩子氣的看著,眼角微微勾起,光芒四射。

  「……有樣的意象在腦海裡,大概多久?」

  他放開的手臂,探究的看眼,沉吟會兒,略有些悵然:「不知道。很久吧。怎麼,看出什麼?」

  她臉色微微白,有絲陰影從眼底如浮光掠影般閃過,很快的掩蓋起那份異樣,自如的頭:「畫得不錯,可是被海水沖掉。真可惜。」

  阿姨將午飯準備好,遠遠的招呼他們回去吃飯。

  夏繪溪沉默的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連裴越澤忽然停下腳步也毫不知曉,差就頭撞在他背上。

  裴越澤看著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有些好笑。她的頭半低著,T恤領口露出身前片白皙的肌膚,愈發顯得有些青澀可人。他的心底微微一動,忽然有些憐惜,連聲音也並放柔緩:「怎麼?和見鬼一樣。」

  她愕然抬起頭,下巴堪堪擦著他的胸口而過,連忙倒退幾步,說一句「對不起」。

  換上鞋子,夏繪溪看見他的手扶在欄杆上,手背上塊極大的淤青,分外的顯眼。的嘴角微微動,剛想要什麼,抬頭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迅速的收斂起自己的表情,搶在他之前進屋子。

  進屋之後夏繪溪向阿姨要紙和筆,先進自己的房間。即便自己的記憶力不錯,可是要模樣的複製之前他畫過的那張圖,連細節都不能走樣,還是有些困難。拿不准那個瓶子究竟是以多少角度傾斜。正在猶豫的時候,敲門聲清晰的傳來,一回頭,裴越澤倚著門看著他,提醒她:「吃飯。」

  夏繪溪將那張紙放好,回頭:「我馬上來。」

  阿姨和他們一道吃飯,顯得屋子裡熱鬧些。夏繪溪夾了一口菜,問:「阿姨,這裡有什麼藥油麼?看他的手,這麼大一塊淤血。」

  阿姨看眼,「呦」了一聲,放下碗筷:「我去找找,什麼時候撞的?」

  裴越澤似乎有些意外,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嘴角微微帶笑,似是難以掩蓋淡淡的喜悅。

  阿姨找張膏藥出來,夏繪溪接過來,看看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狗皮膏藥。」

  她仔仔細細的讀完文字明,又找熱水和碗,將膏藥放在熱水中軟化。裴越澤默不作聲的看著她忙前忙後,手指撫摸過自己的手背,直到他喊她,沖他柔柔笑:「好。」

  碗裡的水還有些燙,夏繪溪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將那張膏藥拈起來,又撕下那張薄膜:「幫你貼上吧?」

  他順從的把手伸過來,那塊膏藥還帶著溫度,熱熱的在自己的手背淤青處灼燒。她的手指纖細而潔白,一圈一圈的在傷口的地方繞圈按摩,不輕不重,力道適宜。

  裴越澤的心情也被這樣輕柔的動作舒緩開,連她隨口的話也讓他覺得有些反應不過來,重又問了句:「什麼?」

  她笑意盈盈,又重複一遍:「給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吧?」

  她素白的T恤,灰色的家居褲,又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整個人都透著纖巧和聰慧。他們的距離樣近,只要他伸長手臂,就可以將她掠在懷裡。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裡盤旋半晌,充滿誘惑,他克制很久,才懶懶的動彈下身子,靠在沙發上:「想聽什麼?」

  夏繪溪猶豫會兒,抬頭看他沐浴在陽光中、漂亮清冽的眉眼:「就說說她吧。」

  這個「她」字得十分輕,可是又清清楚楚的落進他的耳中,像是顆小小的玻璃彈珠落在堅實的地面上,又反彈起來。微微的顫抖中,那些隱秘的往事像是被打開小小的缺口,如同輕羽蒲絮,正從遙遠的際飄散過來。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恍惚,像是難以抗拒樣溫和耐心、又帶著善意的詢問,吐出個字:「好。」

  「她的名字裡,帶個xuan,對不對?」

  他低低的歎口氣,恍若風吟,無限的悵然:「是啊,璿。」

  他的臉完全的沐浴在陽光中,筆挺而俊秀的鼻樑,微翹的嘴角,睫毛微微的向上卷。就像是個白淨秀氣的大孩,因為想起自己暗戀的女孩兒,獨自抱著籃球坐在操場邊,無聲的惆悵。

  夏繪溪並不出聲打斷他,探身拿起小幾上那杯冰桔茶,握在手裡,默默的吸口,橙皮的清香和蜂蜜的甜意將呼吸佔據,在唇齒間反復的回味,等很久,才聽到他:「不知道該從哪裡講起。」

  「唔……那就,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吧?」

  他的眉峰完全的舒展開,笑容亦是純淨美好。

  「很小的時候吧,我不記得了。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才這麼點……」他拿手比劃下,又覺得不對,將手放低些,堪堪只到茶几那裡,微笑,「只有這麼點。」

  她被大人牽著手走到自己的面前,穿件白色的公主裙,帶個蕾絲發箍,露出的額頭光潔漂亮,頭髮是小孩特有的偏黃,柔軟的披在肩上,雙眼睛就像是活溜溜的珠子,有些羞怯,又有些好奇。

  那時候自己對她不屑顧。那麼小的小孩,什麼都不懂,只知道抱著那個洋娃娃,被自己嚇唬,又只會默默的哭。

  夏繪溪注意到他特別描述那個孩的額頭和長髮,不自覺的伸出手去,理理自己的額發,忽然有些恍然大悟。笑笑,安靜的繼續傾聽。

  「小時候我常常會發燒,家裡只有家庭醫生和阿姨在,……她很可愛,每次我病,她總是在的房間外張望幾眼,然後赤著腳跑過來,拿自己的額頭抵著的,邊安慰,『都不燙,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他修長的手指支撐在自己的額角,嘴角噙淡淡抹笑,「常常睜開眼睛,就看見的她臉,離很近,一動不動的盯著,像是擔心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

  額頭的肌膚軟而溫膩,那雙眼睛是琥珀色的,有些透明,又十分的透亮,身上還有淡淡的香氣,一直到現在,似乎還在自己身邊縈繞而沒有散開……

  「她住在家?」夏繪溪想想覺得好奇,「是你什麼人?」

  這個問題讓裴越澤怔怔,沉默片刻後,答:「阿璿住在我家,是父親朋友的女兒。」

  夏繪溪哦了一聲,想起那時他對「發燒」的反應詞是「潔白」,原來自己到底還是想錯。那個潔白,並不是對醫院的印象——只是關於個女孩,聽起來一個在他心裡潔白無暇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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