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 | 上頁 下頁


  他們就在食堂二樓的餐廳吃飯。隨便點了幾個菜,蘇如昊問她:「那份郵件你收到了麼?」

  是一個精神分析學的國際研討會,十一月在聖彼德堡舉行。主辦者發來了邀請函給彭澤教授,於是教授又分別轉發給他們了。

  「彭教授會去。你呢?」

  夏繪溪捧著那杯溫水,慢慢的喝了一口,最後說:「吃住自理啊。好貴。」

  這個句話十分叫人意外。蘇如昊靠回了椅背,仿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過了好一會兒,才微笑著說:「你的收入不算少吧?」

  她似乎有片刻的怔忡,隨即微笑:「是啊,機會難得,我會考慮下的。」

  因為下午要去電視臺錄節目,夏繪溪就先去他家拷軟體。之前她並不知道蘇如昊住這麼高檔的公寓,車子停在了樓下,她隨口問了一句:「你不停車庫裡?」

  他走在她身邊:「一會還要送你,停這方便。」

  她光顧的打量這麼優美的環境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不用不用,一會兒我自己去就行。」

  蘇如昊淺淺一笑,並不和她爭辯。進了電梯,門漸漸的掩上了,他過了一會兒才摁了七樓。

  雖然是大白天,可是去年輕男人的公寓還是有些尷尬,於是她扯了個話題:「該不會是連自己住幾層都忘了吧?」

  想不到他沉靜的點頭:「是。才搬進來沒幾天,還有些陌生。」

  他去書房拷軟體,她就在沙發上坐著,微帶了好奇的看了看屋子。

  真是一個嶄新的家。

  裝修得低調流暢,也適合一個單身男人,可是夏繪溪懷疑,他根本就不在意這裡是什麼樣子。簡潔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如果說是樣板房,估計別人也不會信。因為樣板房裡人家好歹為了貼近生活裝模作樣的會放些水果或者鮮花。可這裡連一絲生活氣息都沒有,就像那面牆,沒有裝飾畫,或是相框,什麼都沒有,素淨得就是一副白紙。

  蘇如昊很快的走出來,遞給她一個U盤,又抱歉的笑了笑:「就不請你喝茶了。這裡什麼都沒有。」

  新時代的「家徒四壁」,果然不是她這樣的人可以理解的。夏繪溪只能笑笑:「沒關係。」

  ***

  他到底還是堅持送她去錄節目。快到電視臺的時候,他開玩笑:「下次帶我進去見識一下,看看現場。」

  「你想看?隨時都可以。可是很沒意思,大家一起套詞,都是假的。」夏繪溪右手輕輕扶在額角,似乎有些不勝疲倦,「這樣的節目,你真的有在看?」

  蘇如昊還來不及回答,她的手機響了。

  是一串十分陌生的號碼。夏繪溪接起來的時候照例回應得相當禮貌:「喂,你好。」

  那邊的聲音有些清冷和矜貴,等了等,才說:「是夏繪溪夏小姐?」

  她不記得這個聲音:「請問你是?」

  「裴越澤。」

  她一下子有些發懵,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困惑,只能回了一句:「裴先生,你好。」

  「我看了你的節目,覺得很不錯。關於心理諮詢,有一些私人的事想請教,能賞臉一起晚餐麼?」

  其實他的語氣相當的有禮貌。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甚至在大腦作出決定之前,夏繪溪已經飛快的吐出了一句:「真對不起,我這幾天很忙,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掛了電話,才覺得心跳如擂鼓,咚咚咚的在響。不自知的,又深呼吸一口,才算勉強定神。車子的空間一下子覺得有些小,夏繪溪知道自己的手機聲音向來是有些大的,於是不能確定這則簡短的對話有沒有被蘇如昊聽到。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隨即又安慰自己,很正常的對話,其實即便被聽到也沒什麼。

  ***

  蘇如昊在開車,看起來並沒有聽到什麼,自然也沒什麼反應。一拐彎已經看見了電視臺的大廈了,夏繪溪開始解安全帶,可他卻突如其然的踩了刹車,向她靠過來:「你剛才問我為什麼要看那個節目?」

  她因為有些驚訝,挑了挑纖細如柳葉的眉。

  「節目確實挺沒意思的。」他還是一樣清爽俊朗的眉宇,目光沉沉的仿佛是黑洞,將她最細微的一絲表情都吸納在了其中。

  最後,語帶調侃,半真半假,「可是,我是為了看你啊!」

  ***

  幾乎沒留時間給自己分辨他這是玩笑話還是認真的,夏繪溪落荒而逃。一口氣跑到了轉彎角落,才記得停下來喘口氣。坐電梯的時候,手機還滴答一聲,收到短信一條:你的表情真可愛。

  還是半玩笑半認真的口吻,叫人摸不清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想法。夏繪溪莫名的有些氣惱,已經是熟女的年齡了,遇到了這種事,還是心亂如麻。臉也不爭氣,唰的紅起來,映在不怎麼清晰的電梯牆壁上,模糊看見暈紅如雲。

  其實在之前,她沒往這方面想,很是坦蕩。有一次看見校論壇上有學生幫老師的配對貼,看見自己的和蘇如昊的大名光榮的掛在上邊,哈哈大笑,差點沒把地址給他發過去。現在想想,倒是幸好沒發,不然倒成了存心挑逗了,有理也說不清。

  她走進慣常的化妝間開始化妝,一個工作人員走過來,遞給她一張光碟:「夏小姐,這是你要的節目錄影。」

  她接過來放在包裡,微笑著道謝。薄薄的一片,於她卻別有一份重量。

  化妝師邊給她打腮紅,邊笑:「夏小姐,這個節目我爸爸媽媽很愛看呢!」

  她從鏡子裡回望小姑娘:「謝謝。」

  「真的很好看啊。你說的那些話,也都很有道理。」化妝師手上的動作的停了停,「你家裡人肯定也守著電視等你出來吧?」

  夏繪溪一怔之後,眉眼彎彎的笑起來:「他們不住這裡。我帶光碟回去給他們看。」

  這幾期的主題愈發的有趣了。也難為工作人員是怎樣想出來的。

  今天現場來了一位洋媳婦和中國婆婆,兩種語言,唧唧呱呱的對峙。留洋而歸的兒子則是一副精英的樣子,頭痛的坐在中間,一句話也插不上。台下的觀眾配合的做出各種表情,為這樣的劇情揪心不已。

  夏繪溪在旁邊看著,忽然想起了之前有個雜誌給自己約稿,要開個專欄。她一頭霧水的把自己一篇還沒發表的、關於中西意識對比的小文發過去了。編輯差點沒倒地,電話打來:「我們是休閒專欄。需要類似心靈雞湯那種。這篇……也太深奧了。」

  自己則咬著筆頭想了半天,最後酸酸扭扭的扯了一篇發過去,期間數次提到了婚外戀和物質欲望。編輯大喜過望,當即說:我們以後要的都是這樣的風格。

  這就是這個時代。

  因為沒有人可以再沉靜下來思考。所以寧願要一瞬間的抓人眼球。

  最後的點評時間,夏繪溪扶了扶黑框眼鏡,從容不迫的開始講述。字字珠璣啊,數次鏡頭掃到了台下的觀眾,人人都在點頭稱道。

  典型的即溶咖啡的味道。柔和的滑到最後,泛起叫人膩味的後感。

  幸好很快的結束了。台裡已經在發盒飯了,夏繪溪吃過幾次,米飯太硬,一粒粒的像是鍋巴,她吃不慣,又想念食堂裡稀薄卻便宜的銀耳粥,於是老老實實的忍著一室紅燒大排的香味在那裡卸妝。最後摸了摸乾乾淨淨的臉,又梳理了一遍頭髮,坐電梯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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