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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身後男人輕輕笑了一聲,又像是松了一口氣,拉著她的手腕不肯放開,輕輕一用力,便將她帶進了懷裡,柔和沉靜地說「好了,哪怕OME都沒了,如果能讓你出氣,我覺得也不虧了。」

  佳男停下了掙扎,仰頭望著他。他卻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吩咐一直靜悄悄站在旁邊的管家說「吃飯吧」。

  「陳綏寧——」

  年輕的男人卻打斷她的話,只是用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表情很愉悅「大概後天我就能空下來,春節想去哪裡?」

  佳男一時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遲疑地問「你——失業了?」

  他大笑,眉眼舒展開,忍不住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吻,並不否認「是,我從OME離職,消息大概在後天發佈。」

  「你可以不必這樣」佳男的表情漸漸轉為平靜「既然和趙悅然相處這麼久,不覺得可惜嗎?」

  「我和她相處這麼久,是因為趙家老頭讓她出面代理。」他懶洋洋的對她解釋「不過既然談不攏,就沒有必要拖下去了。」

  「談不攏」她勾了勾唇角,不無諷刺。

  「我確定——你是吃醋了。」他不禁莞爾,有些縱容的將她抱得更緊一些。

  「OME呢?你心甘情願地就這樣放棄?」

  「如果我放棄了——你是不是會覺得舒心一些.」他慢慢放開她,嘴角噙著一絲笑,眼神亮極,叫她辯不出語氣的真假。

  佳男的心跳卻停頓了一拍,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一些「你變得——不像以前那樣了。」

  陳綏寧看著她,她卻並未回望,亦沒有察覺他眼神深處一閃而逝的疲倦——和釋然。

  「我以前是什麼樣子?」「以前OME對你來說很重要,你絕對不會就這樣放手。」佳男蹙眉。

  「人老了,想要的東西不一樣了吧」他輕描淡寫地說,拍拍他的腦袋「去吃飯了」

  午飯他吃的並不太多,倒是不經意地問「這幾天有空嗎?我選了個教堂,你去看看喜不喜歡。

  佳男頭都沒抬,只「哦」了一聲「這幾天我想搬回家住,爸爸的病不大好。」

  他「嗯」了一聲,佳男忍不住抬頭看他一眼,目光交錯的刹那,卻始終看不出他的情緒。

  吃過午飯,她略略收拾了東西,便吩咐司機開車回許家。陳綏寧淡淡看著,起身去了樓上那間空閒著的房間。

  這間房間是陳綏甯的母親生前住著的,從來都是林管家親自打掃,此刻推門進去,稀薄的陽光自窗外落進來,細小的塵埃宛如精靈上下飛舞,老管家拿著潔淨的抹布,異常認真地擦拭著紅木妝台。

  他在床沿邊坐下,聽到樓下的動靜,想必佳男正準備出門。管家不願打擾他,正要悄悄的轉身離開,忽然聽到他出聲,少有的,聲音中還帶著一絲迷惑「林叔叔,你覺得我做錯了麼?」

  老人在門口止步,沉吟了一會,挺有禮貌的問「先生是指——」

  「放棄OME」他微微低著頭,那一瞬間,老人有些動容,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個茫然無措的少年,得知了父親的病重,匆匆回到國內,一夜之間,便長成至後來的樣子。

  「放棄OME是生意上的事,我可不懂」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沉澱出歲月的智慧,「我只知道,先生你雖然從來不說,自從許小姐回來,你卻平靜了許多。」

  陳綏寧怔了怔,修長的手指在膝上交疊,自嘲地笑了笑「是嗎?」

  林管家頓了頓,「之前你接替你父親,做的極好,可在我開來,你心中並不開心。」

  陳綏寧站起來,負手站在窗邊,悵然看著那輛遠去的車子,卻輕聲,一字一句地說「你——一直以來都知道,是不是?」

  林管家看著年輕人挺直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是」

  他一直是陳家的管家,這個家的風吹草動,他怎麼會不知道。

  陳綏寧眯了眯眼睛,窗外的微風輕輕捲進來,或許也一併的,將那些冰涼而殘酷的回憶卷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他剛剛進入OME的時候,父親病重,舉目無親,他在公司亦多受掣肘。仿佛是命中註定,他認識了才15歲的許佳男。

  戀情雖然被掩飾的極好,可公司內部知情人並不少,人人都以為這是陳綏甯要討好許佳男的父親,卻並不知道,在這個充滿自信的年輕人心中,並不屑用這種方法去獲得某種利益。

  那時的愛,才真正是愛吧——他傾盡自己的一切,去疼愛這個有些憂鬱缺少父愛的少女,讓她在自己的面前一天天的活潑嬌縱起來。而對她的父親,他心存尊敬,因為他是在公司中不多的,支持自己的元老。哪怕到了他能牢牢掌控全域的時候,明明知道早先許彥海利用OME做了多少中飽私囊的事,他亦不去追究。

  他剛下飛機回到翡海,卻忽然得知母親去世。服藥自殺。

  枕下是一封書信,筆跡淩亂而冷靜,他的母親一字一句地寫下了在自己丈夫病重的那些日子,許彥海以公司,以初入商場的陳綏寧為質,怎樣的步步緊逼,直到自己答應他苟合,甚至有一次,她的丈夫在隔壁臥室中修養,依然不願放過她,一牆之隔,受盡屈辱。

  信紙緩緩飄落在地毯上,從指尖開始,一點點冷下去,他忽然明白許多事——為什麼從一開始,許彥海會這樣支持自己,為什麼他願意讓女兒來接近自己 ——至於他為什麼看上了陳夫人,母親的信裡亦寫的明白:他並不是愛我——那是一種賭徒的卑劣心理,他只是要佔有你父親的女人,這讓他有快感且滿足。

  那枚戒指還放在口袋中,是小囡親自看上的款式,價值不菲。陳綏甯觸到切割完美的、冰涼的鑽石,卻覺得燙手。

  他大概永遠也不可能——再給她戴上去了。

  「林叔叔,你知道嗎——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不再想著OME是我事業的全部了——」他微微苦笑「它是我母親用尊嚴、清白換來的,它讓我覺得噁心。可是轉念想想,她付出了這麼多,我沒有理由讓它毀於一旦。所以就這樣僵持著。所以,這一次的危機——我心底覺得很輕鬆,仿佛是卸下重擔。」

  林管家表情中帶著一絲不忍,卻又不得不說「那麼許小姐呢?她知道這一切嗎?」

  其實老人想說的是:她知道——你當初做的一切,只不過害怕心軟,是下意識地想要將她推到最遠的地方,遠到——再也留不下一絲希望。

  可是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他再瞭解不過,真的傷害過後,卻又不舍——那時,是在荷蘭,那個火山灰細雨悄然飄散的日子裡,她在門口等著,整整三個多小時,他不動聲色的坐在溫度適宜的室內,卻一支支的將燃盡的煙摁滅在煙灰缸中。他從未見過這個年輕人,這樣刻意作出的泰然自若「不知道」他淡淡搖了搖頭「我從沒想過告訴他。」

  「或許你該讓她知道的,畢竟她很無辜,她是個好孩子,從沒想過傷害任何人。」管家搖了搖頭「而且你不說,她——永遠都很難原諒以前發生的一切。

  佳南回家之後,幾乎日夜陪伴在父親床邊。有時她看著父親沉睡時露出的那咱隱隱的、毫不掩飾的灰敗神色時,心底便是空蕩蕩的.

  其實她知道,自己對父親的感情,極為複雜。都說女孩要富養,她的父親就是這麼做的。在物質上,他對自己無可指摘。可是感情上,對於父親,她多少顯得有些隔閡。甚至對於母親的印象,她都已漸漸淡薄了,只記得那是個憂鬱、鮮有笑容的女人,在她死後,父親在物質是更加的寵溺自己,似乎是要讓她知道,他是愛著自己的。

  「小囡。」許彥海突如其來的張開眼睛,讓佳南嚇了一跳,匆匆忙忙的回神,俯下身問:「你要什麼,爸爸?」

  老人卻直愣愣的看著她,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中劃過一道晦暗,嘶啞著聲音說:「許佳南,你還在等什麼?」

  佳南頓時語塞,喃喃的說:「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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