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你的天堂,我的地獄 | 上頁 下頁
四三


  他終於停下腳步,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冷冷挑著眉梢看她:「走不動?」

  佳南勉強笑了笑:「不是。」

  他很想嘲諷她和之前的嬌貴沒有差別,卻又始終記得灌木叢中,她警惕而銳利的目光——假若是之前的許佳南,應該已經撲進自己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陳綏寧抿了抿唇,淡淡的說:「你最好安分點,不要再惹這樣的麻煩。」

  她避開他的目光,簡單的「嗯」了一聲。

  走回住下的小院,已經是淩晨,老夫婦還在眼巴巴的等著,見到狼狽的兩個人,算是松了口氣。佳南掙開他的手,在大廳裡坐下,咬牙去摸自己的腳。大媽眼尖,一眼看到她腫得像饅頭一樣的腳踝,「哎呦」了一聲,心疼的說:「怎麼弄成這樣?」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匆匆找來跌打藥水的大媽,連聲道謝。陳綏寧卻負手站在一邊,臉色越來越難看。老大爺拿了一塊乾淨的新毛巾,遞給他,催促說:「去給你媳婦擦擦頭髮。」他接過來,走到佳南身邊,慢慢觸到了她的髮絲。

  腳踝上有灼燒的腫脹感覺,佳南一路上都在竭力忍耐著,其實痛到最後,也覺得麻木了。可當他靠近,柔軟乾燥的圍巾在自己髮絲間摩挲的時候,她卻下意識的往一側躲了躲。

  陳綏寧卻仿佛預料到了她的動作,伸手扣住她的臉頰,依舊不輕不重的替她擦頭髮。藥酒的味道很刺鼻,他們就這樣彼此默然不語,直到大媽收拾好離開,他面無表情的問:「腳扭到了,為什麼不說?」

  佳南的聲音很低,且聽不出任何感情:「不痛。」

  深夜的堂廳中,因為老夫婦都離開了,靜謐得只有彼此的呼吸聲,他借著橘色的燈光仔細的端詳她的表情,終於勾了勾唇角:「許佳南,你在作踐自己。」

  佳南原本平靜無瀾的目光中倏然濺起了數滴光亮,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卻又很快平息了表情,仿佛只是要告訴他三個字:「無所謂」。

  無所謂他怎麼看,也無所謂自己做了什麼。

  木已成舟。

  僅此而已。

  他終於將毛巾甩在一旁,厲聲:「許佳南!」

  許佳南只扶著桌子站起來,挑了挑眉梢,微微一笑:「那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她的眉心無限疲倦,亦不等他的回答,只是一瘸一拐的轉身,往樓梯走去。

  夜色將她的背影拖得很長,樓梯又高又陡,每踏上一步,剛剛上了藥酒的腳踝就是一陣陣鑽心的疼。佳南將雙手的力量都支撐在扶手上,走得很慢,卻又很專注,絲毫沒有顧及身後還有一雙深邃幽亮的目光。

  最後一身大汗的坐到床上,換了衣服,縮在薄毯中,佳南閉上眼睛,卻想起白天在山間迷路:她竟不覺得有多麼害怕。仿佛就這樣順著山路一直繞一直轉,就這樣出不去了,也很好。至少這個世界裡,不會有自己明明承擔不起、卻一定要挑起的重擔,不會有旁人強加給自己的異樣的目光——最重要的,不會有那個讓自己愛恨糾纏的男人。

  當他挑開灌木的那個刹那,她亦沒有被救出來的欣喜,一顆心反倒悠悠的沉了下去,就像即將面對一場自己不願沉浸的噩夢,她躲了很久,可還是被找到了。

  床邊有不輕不重的聲響,陳綏甯的聲音冷冷地將她從自己的思緒中喚醒:「起來。」

  她睜開眼睛,桌子上擱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水。

  「姜湯。」他簡單的說,頓了頓,補充一句,「阿姨給你煮的。」

  佳南坐起來,伸手夠到了搪瓷杯子,一聲不吭的將火辣辣的姜湯紅糖水灌下去,垂著長睫,依舊沉默地躺了下去。

  木質的床板咯吱一聲響,佳南往裡邊讓了讓,聽到他說:「下次想找死之前,想想清楚,你不是只有一個人。」

  他的語氣並不是勸慰的,倒像是一種不露聲色的威脅。佳南微笑,靜靜地接口,聲音清晰而柔和:「陳綏寧,我不想死。」她頓了頓,轉過身,手臂支在他的頸側,慢慢的俯身下去,直到雙唇貼在他的胸口,低低的說:「你不是還沒玩厭麼?在你厭倦之前,我怎麼敢死?」

  沒有月光,亦沒有燈光,他們隔得這樣近,陳綏寧從她溫熱的呼吸間,仿佛便能辨識出她此刻嬌柔的輕笑,和刻意的迎合。

  柔軟的唇已經貼在了的胸口,正一點點的往上,她的髮絲帶著好聞的潤濕感,一點點的將他包裹住。他不為人知的皺了皺眉,卻沒有拒絕她的邀請,雙臂一伸,將她拉進懷裡,壓在身下,薄唇觸在她眉心的地方,低聲說:「怎麼?這是作為今天去找你的回報?」

  「算是吧。」佳南仰頭,手臂環住他的脖子,觸碰到他的唇,輕輕的咬了下去。

  呼吸中仿佛還帶著紅糖的香氣,他很快反應過來,伸手扣住她的後腦,重重的回吻下去。

  終究還是一件件的衣衫駁落,他們的身軀都帶著輕寒,直到彼此糾纏。

  「陳綏寧……」她在他進入自己身體時,低低喘著氣,「假如有一天……我們一起死了呢?」

  他的動作頓了頓,勾起唇角,笑了笑:「你說呢?」

  她皺著眉,用力的咬著唇,忽然釋然的一笑,低低的說:「你會不會下地獄?」

  他將臉埋在她的胸前,慢慢抬頭,咬著她的耳垂,吹出讓人近乎戰慄的溫熱氣息:「小囡,我向你保證,哪怕我要進地獄……我也不會放過你。」

  這一晚不知糾纏了多久。

  佳南第二天醒來,陳綏寧正靠著窗,手中若有所思的撥弄著電話,眼神卻不遠不近的,落在自己身上。她登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坐起來,嘶啞著聲音問:「是不是我爸爸出了事?」

  他慢條斯理地走過來,在床沿邊坐下,目光落在她赤裸的肩上,上邊還佈滿著昨晚歡好後的痕跡,他的手指輕輕撫上去,最後在頸上停頓下來——指尖下按壓著青色的血管,還能感受到溫熱的血液在下邊流動。

  「你爸爸沒事。」他短促的笑了笑,「是舒淩,剛剛進了產房。」

  「你不回去?」佳南揚了揚眉梢,由衷地松了口氣。

  「唔。」他原本漫不經心的用手指纏著她的長髮,看到她如釋重負的表情,眸色便微微一沉,指尖亦不知不覺加重了力道,「晚上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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