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你的天堂,我的地獄 | 上頁 下頁


  在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她已經點開一個郵箱,輸入用戶名和密碼,然後,意想不到的,頁面轉跳成功。

  有數秒的時間,佳南覺得暈眩,旋即,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去細想了——或許是他忘了更改密碼,又或許他完全不在乎。

  殘存的理智與驕傲讓她迅速的關掉了頁面,她深呼吸,又一次去撥大使館的電話,一遍遍的告訴自己,許佳南,你必須做到。

  就在阿姆斯特丹港口附近,太陽隱在雲層之後,逐漸的落進海的盡頭,撩人的煙霧亦漸漸的轉為深沉的煙灰色。陳綏寧站在落地窗的後面,眯起眼睛看著這一切。

  剛剛簽完合同回來,他似乎只休息了片刻,助手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陳先生,有人進去了存檔您行程的郵箱。」

  這個世界上,知道這個密碼的人,只有兩個人。那時她很黏人,無時無刻的想知道他在何處,於是他毫不保留的與她分享行程。

  「嗯。」他將水杯放下,眸色有些陰沉。

  「要更改密碼麼?」

  「不,暫時不用。」修長的手指將領帶鬆開,他的唇角露出一絲近乎冷酷的笑意。

  「好的。」助手並沒有多問,匆匆記下來,又問,「和您確認一下,明天的行程是去芬蘭……」

  「哦,這個推遲到……」陳綏寧思索了一下,慢慢的說,「先推後吧,我還要在這裡呆上兩天。」

  放下電話,陳綏寧回到書房,打開電腦,漫不經心的流覽著郵件。隔了片刻,他饒有興趣的打開了郵箱,十分耐心的敲下一行地址,然後發送。

  闔上電腦,陳綏甯唇邊的笑帶著淡淡的薄涼:「我很期待在這裡見到你……許佳南。」

  淩晨,國內一個「病情加重」的電話終於讓許佳南徹底陷入了絕望之中。她被困在這個該死的機場,哪怕扯光了每一根頭髮,還是回不去。如果此刻……爸爸出了什麼事,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落水的人總是會毫無意識的去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哪怕它毫無用處。許佳南紅著眼睛,手指顫抖著一個個輸入密碼,又一次打開了郵箱,查看到最上邊一條郵件,那個地址……離自己並不遠。

  是老天在幫自己……還是在作弄自己呢?

  他能幫上忙麼?或者……假如他可以,他願不願意幫忙?

  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深思了,筆跡潦草的抄下了那條位址,然後拖著行李,艱難的在人群中穿梭,直到出了機場。深厚的雲層遮住了天明前的光亮,他住的地方並不算好找,許佳南最終趕到的時候,哪怕是火山灰都無法遮住天明時分的光亮了。

  在機場擠了整整一天一夜,她連吃東西的胃口都沒有,從計程車上下來,腳步都有些虛浮。佳南微微仰頭,唇上沾到了一絲濕潤的涼意。她裹緊了風衣,低著頭,一步步的走到緊閉著的黑色鐵門邊,摁響了可視門鈴。

  很快有人回應她,彬彬有禮的:「請問您找誰?」

  許佳南簡單說了自己的身份與來意,對方頓了頓,依然極有禮貌的說:「陳先生在休息,抱歉,他休息的時候是不允許有人打擾的。或者您下午再過來吧。」

  此刻的許佳南很難分辨出自己的心情。或許是松了一口氣,因為他真的在這裡;又或許……還是很深很深的屈辱。

  她提醒自己,她來求他幫忙……她可以等。自尊和驕傲……和父親比起來,算不上什麼。

  「那我就等一等吧。」她低低的說。

  而對方甚至沒有提到讓她進去,便中斷了通訊。

  「陳先生,外面在下雨。」

  管家這樣提醒的時候,陳綏寧懶懶的抬起眉眼,看了看窗外的天氣,「嗯」了一聲。

  「新聞中說,火山灰和雨水溶在一起,對健康很有害處。」

  他抬頭,不輕不重的掃了一眼滿頭花白、卻將頭髮梳理得乾乾淨淨的管家。

  「我是說……外面的那位,好像並沒有帶傘。」

  陳綏寧放下了手中的報紙,慢慢走到窗邊,從二樓的這處視角望出去,黑色的大門邊,倚著一道單薄的身影。她沒帶傘,便只能貼著牆壁,或許是因為冷,雙手緊緊的攏在胸前。

  「她等了多久了?」

  「三個半小時了。」

  室內的溫度十分適宜,他的淺色襯衣外只穿了一件黑色菱形背心,於是又淡淡看了眼窗外,那道單薄的人影靠著牆,正慢慢的往下滑。

  陳綏寧依舊面無表情的看著,身旁的管家冷靜的說:「先生,她似乎撐不住了。」

  「讓她進來吧。」他蹙了蹙眉,轉身離開。

  許佳南被扶進客廳的時候,儘管虛弱,神智卻很清醒。她還認得林管家——陳綏寧無論去哪裡,都會將他帶在身邊——驀然見到熟人,讓她覺得松了一口氣。

  客廳裡鋪著柔軟潔白的地毯,而她還沾著泥漿的鞋子踩上去,便落下一串串醜陋的痕跡。佳南頭一次覺得局促起來,低聲問:「他起來了麼?」

  管家彬彬有禮的說:「許小姐先坐一下,陳先生正在和夫人通電話,很快就下來。」

  胃裡有灼燒般的痛楚,許佳南點了點頭,在沙發上坐下來,目光只盯著腳邊巴掌般的一塊地方上。

  不知坐了多久,腳步聲由近及遠,她的手指痙攣般的握緊了濕噠噠的風衣衣角,鼓起勇氣抬起了頭。

  陳綏寧就站在離自己一臂遠的地方,雙臂攏在胸前,居高臨下的望著自己,淡淡的問:「許小姐怎麼會來這裡?」

  她深呼吸,努力的將自己想像成一具只會說話、沒有感情、不會思考的木偶,然後用微顫的聲音艱難地說:「請你幫我……我想儘快回國。」

  陳綏寧挑眉,看著她血色盡失的臉,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果然還是不問世事的大小姐。你不會還是沒看新聞吧?」

  「我知道。」佳南仰頭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露出一絲祈求,「所以……才請你幫我。」

  「怎麼?這麼急著回國,是死了人?」他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出這樣刻毒的話,難得薄唇邊還帶著一絲笑意。

  佳南閉了閉眼睛,有些麻木的說:「不,是我爸爸病了。」

  陳綏甯一雙黑眸深處,滑過一絲叫人捉摸不透的亮意,卻只是淡淡的說:「是不是計程車司機騙了你,說這裡是大使館?」

  「我是來求你的,幫幫我。」佳南站起來,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求求你……」

  她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們剛剛認識,她就是這樣拉住他的。

  他毫無反應的看著她,仿佛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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