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塵塵三昧 | 上頁 下頁
四十七


  私家小菜,最近在這個城市紅的不得了。她們兩個人,恰好搶到最後一個座位,不用在門口的沙發上苦等。點菜的時候稍微起些爭執,就一個甜品的問題,難得像兩個小女生一樣爭執良久。最後忍不住一起笑了,黎憶瑋豪爽的說:「反正你請客,幹嘛要替你省錢?」

  沒喝酒,最多不過點了份醉蝦,可是兩人好像都有喝醉的感覺,酒後吐的是真言,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情感卻莫過於最大的秘密。

  方采薇拿筷子無意識的點著那份菜,然後說:「我對你講過我和費鄴章的事沒有?」

  憶瑋興致勃勃的聽著。

  「我們以前一起讀的大學。嗯……一見鍾情,彼此欣賞?反正就是那個意思。」

  方采薇歡快的講起往事,仿佛倏然重現當年那生如夏花的美麗動人。

  他不知道她出身書香門第,她也不知道他家世不凡。都是活得自我的人,沒人願意拿身份拘束了自己。最初的愛情如煙花絢爛生彩,彼此都很投入,仿佛一生盡於此刻也是甘願。可是慢慢開始爭執,因為都是才華橫溢的兩個人,會因為簡單的一場辯論賽的輸贏,彼此冷戰長久。

  他本就不願意主動低下臉面去尋她,她更是,將一份淑女的顏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其實說到這裡,故事已經不大愉悅了,偏偏方采薇嘴角含笑,十分溫柔,五分淡然,最後甚至還有一份執著說完的勇氣。

  「你知道麼?有一次我們選了同一個題目,不同的切入點交作業。我拿了兩篇文章去給我伯伯看,他看完,只說他的文章好。我暗地裡就生了氣,半個星期沒理他。是不是有些小心眼?」

  可憶瑋知道那不是小心眼,只是沒有被認同後的失落。就像剛剛畢業那一陣,她不會羡慕同學找到了好的工作,卻只會在陸少儉以功成名就的姿態來教育自己的時候,鬱鬱寡歡。

  「後來在回不回國的問題上,我們又吵,不可開交。我不願意回來,不是因為不愛國,只是單純喜歡那裡的環境,人人都很自我,誰也不必管誰。那時候年輕,覺得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很高人一等。可他無論如何要回來,堅決得沒有商量的餘地。」

  方采薇喝了一口橙汁,默然半響,才笑:「其實那時候他多對我說幾句,我也就回來了。可是他不說,我就強著,寧願在國外呆著,也不會回來。」

  真是令人驚訝的故事。憶瑋看看這個如今眼角眉梢盡是清風淡雲,又優雅淡然的女子,很難想像出,她也曾經這樣激烈而不願妥協的愛過一場。物件還是費鄴章,那個男人,從在論壇上接觸開始,始終覺得他謙謙風度,溫然如玉。

  於是忍不住問:「那現在呢?你又回來了。」

  方采薇低眉一笑:「現在回來,不是為了他。我自小和伯伯一起生活,他要落葉歸根,我自然也要回來。」

  「那你們現在呢?」

  方采薇的語氣無限悵然:「哦,現在?憶瑋,隔了那麼久,你會發現,一切都變了。即便我們都還單身,好像彼此還適合對方,可是互相之間,卻看不透了。」

  大概就是這樣,他們都是一個人,好像特意留了位置,在一直等待對方。可是時間把每個人都磨得不復當初,於是失卻了那份心情,只是空落落的等待。

  她們又細細碎碎的說了很多的事,直到深夜。

  方采薇的最後一句話,是在買單之後,站在了室外,星空遼遠,涼意拂散。

  她悠悠的說:「所以說,緣分這個事,真是好笑。性格不合的人,硬給湊到一塊,最後徒留傷心。」

  這句話伴著輕起的夜風,鑽進憶瑋心底,身上忽然起了涼意。說的人是用自己的青蔥年月總結了教訓,可聽的人,仿佛見到了自己即將踏上的漫漫長途,坎坷非常,卻未必能抵達終點。

  叫了計程車,剛報了地址,才想起來陸少儉的話,忙忙的改口。憶瑋怔怔的靠著,想起方采薇的眼神,如珠似玉的風采其實隱匿在這樣深的過往之後,真不知該叫人歎惋,或者憐惜。只是不知道費鄴章如今是怎麼想的,總之深藏莫測。

  估摸著陸少儉已經睡著了,憶瑋小心翼翼的開門。他如今睡得越來越早,像是精力不支,又似乎倦怠,總之不像以前那麼拼命。她有次也問了,然後陸少儉懶洋洋的撫著額頭說:「精力要花在刀刃上,我如今又不用通宵畫圖,幹麼不早睡?」

  先替他把房門掩上,憶瑋開了客廳的大燈,才看見狼藉一片。水晶餅,柿餅,她沒見過的酒,還有小套小套的玩偶。雜七雜八在沙發上、桌上堆著,她幾乎可以想見某人皺著眉頭東挑西撿,然後拿不定主意輕皺著眉頭的模樣。

  這麼用心……憶瑋忍不住躡步走到他的房間,在床頭坐下,然後扭開檯燈,微微調節了光亮,不至於太刺眼,卻看得清他的臉。

  他伸手微微一遮,孩子氣的皺著眉,似乎不滿這點攪人清夢的光亮。

  憶瑋忍不住,俯下身去,握住他的手,輕輕移開,然後吻在他的額上,低聲說:「買了那麼多東西討好我爸媽?」

  他懶懶的側了側頭,眼睛還閉著:「嗯。」

  「明天我幫你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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