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塵塵三昧 | 上頁 下頁
十四


  「呦,又改口了啊?不是要吃宵夜的麼?」憶瑋冷笑,「你還真是隨隨便便啊。」

  他眉梢輕輕劃出了一條弧線,仿佛看不見的色調,落下了點點清輝,讓臉的棱角更肅峻。然而和這樣的表情足以形成的對比的,卻是他的聲音——語調都這樣優雅而懶散:「除了對你,我還對誰隨便過麼?」

  憶瑋簡直想捶地大笑了,如果今天沒在那種地方遇到他,可能自己就把持不住,直接撲他懷裡感動得泣涕漣漣了。

  她有些挫敗感,轉過身,好聲好氣的說:「陸少儉,咱別玩這種遊戲了。我實話告訴你,今天看到你在那種地方,確實心裡不舒服。不過你也別多想,換了哪個以前的同學去那裡,我都挺不舒服的。不過現在我們也沒什麼關係了,你愛去哪玩就去哪玩——哎,你幹嘛!別動手動腳的!誰讓你進來的?」

  他鐵青著臉,強硬的從她手裡拿過鑰匙,把她撥在一邊,開門,又把她拉進來:「誰有空聽你嘮叨?我就來要杯茶醒醒酒。」

  她這樣對酒味敏感的人,居然到現在才發現。雖然眼神一如既往的很清醒,連臉色都很是如常,可酒氣不會騙人,他就是有些醉了。憶瑋常常懷疑他喝的是滲了薄荷汁的酒精。一般人喝了酒,噴出的氣息燥熱灼人,他卻偏偏清沁冰涼,猶如盛夏的時節,手中握了一杯冰啤,指間滴滴淌下了露水。

  憶瑋氣急,差點沒質問他:「醉了還敢開車,你真是不把人命當命呢!」其實也知道,他不會理會自己。果然,下一刻,他自顧自的去了廚房,還無比適意的回頭:「哎,你這是新茶呢?」

  這個時候,哪裡有新茶?其實他很喜歡憶瑋家鄉帶來的茶,沒什麼牌子,就是當地的茶園摘來的,曾經喝過,就讚歎不已,說是有著一股清新鄉間的味道。

  憶瑋有些不耐煩:「就茶葉杆子,超市買的,十幾塊錢一大把。你喝了就快走。」

  陸少儉的背影像修長綠竹,雖然清瘦,卻節節錚立,他安靜的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其實那種地方沒什麼,也不是人人都像你想的那樣的。」

  她不置可否,可心裡是相信的。

  他又繼續說:「那些小姐,其實也就陪著唱首歌,要是不喜歡,就讓她在一邊坐著,隨便喝杯酒就好。」

  總是這樣,什麼話都要等到她發夠了脾氣,才願意好好的說。

  其實憶瑋根本沒有聽進去,只是忽然想起了那個冬天,他見到了兩個乞討的老人的樣子。深咖色的大衣衣擺幾乎碰到結了冰霜的地上,。年輕男人側臉英俊溫柔,動作輕柔,將手裡的散發著熱氣的豆漿和包子放在了他們面前。那一刻黎憶瑋心裡像是綻開了極美麗的情緒,只是覺得欣喜,原來自己的男朋友竟然還有這樣一面,好似發掘出了寶藏。

  他將杯子放回在桌上,皺眉問她:「你在不在聽?」

  她一激靈:「什麼?你要走了?」

  陸少儉眼睛輕輕一眯:「又在雞同鴨講。」不過還是站起來,「是很晚了。」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問她:「你的工作,怎麼樣?」

  「挺好的。領導對我也好。」憶瑋心不在焉的回一句,「你醉了還能開車回去不?」

  他點點頭,像是鬆口氣,目光亮得驚人。

  憶瑋在心裡長歎一口氣,知道自己又被他騙了。這個人酒量那麼好,畢業散夥飯的時候全班就剩他一個清醒的,被派去結帳,剛才這種時候,又拿喝茶醒酒在來搪塞自己。

  於是胡亂推他出門,又開始惱怒這樣糾纏不清的關係——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昏昏沉沉,做了一晚上亂七八糟的夢。睜開眼驚醒,鬧鐘恰好精確無比的開始打鳴,憶瑋掀了被子,眼皮都浮腫著,只是覺得困。

  坐公車到單位,才發現忘了買早飯。這真是極不順的一天,憶瑋打開電腦,第一件事是查看自己一直負責的網站論壇的幾個小版塊。還沒開工,就有電話打來:「小黎啊,來我辦公室一趟。」

  「小黎啊,你負責我們網站的那幾個版塊,人氣實在不行啊。」主任指著資料給她看,「只有別的版塊一半多點。」

  「啊?」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主任則諄諄善誘:「你看,這些也是將來能留下的考評指標之一啊。你負責的生活情感版塊,還是要加強。」

  憶瑋鬱悶得要吐血,生活情感板塊——當初指派給她的時候自己就覺得很無語。政府網站下屬的論壇本就沒人來,她的板塊聽上去就有知音風格,這年頭,哪個線民願意過來?!最後還是同事提醒她:「喏,自己多註冊幾個。轉轉帖子,頂頂帖子,不就好了?」

  所以說錢也不是那麼好拿的。作為管理者,她要從各個網站上尋找諸如:「拿什麼來拯救被第三者破壞的婚姻」、「十八歲的女兒被綁架撕票,父母情何以堪」之類帶些黑色幽默的文章,然後用不同的馬甲登錄,發表觀點各異的看法。這樣精心的護理之下,整個論壇看上去好不興盛,生機勃勃。

  過了幾天,主任就在晨會上大大表揚了憶瑋的工作,指出:「我們的網站已經固定吸引了一部分的人民群眾,成為他們排憂解難、傾述心事的好場所,為維護社會穩定做出了貢獻……」

  憶瑋在下麵忍的好不辛苦。忽然聽到主任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尤其是新來的幾個同志,工作都很認真負責……」她不好再偷偷的笑,抬起臉來,作出純潔無害的微笑,仿佛接受這個表揚心安理得。

  中午下班的時候還在傻樂,被同事拖住:「小黎啊,你酒量怎麼樣?」

  她一聽就犯怵,愣了一會,笑了笑:「我酒精過敏,上次吃了夾心酒巧克力差點沒休克。」

  同事也是個年輕的女孩子,笑得很可愛,搖了搖頭:「哎呀,真可惜。本來可以一起去吃飯。今天……」她還沒說完,主任正好走過門口,大聲催她走。憶瑋笑笑,擺擺手告別。

  下午的時候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去論壇版聚,一個心不在焉,發帖的時候忘了套馬甲,回頭一看,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第二樓自己發了一條「支持樓主,好帖」,到了第三樓,仍舊這個ID,內容赫然成了「亂七八糟,什麼東西」。

  於是刪貼,弄得手忙腳亂,連電話都來不及接。

  她沒來得看來電,這個時候,偶爾淺容回來騷擾她,也不排除是陸少儉。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電話那頭的聲音很陌生:「你好,是xx麼?」

  xx是她在那個小論壇的ID。

  憶瑋反應過來:「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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