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塵塵三昧 | 上頁 下頁


  「我不能容忍自己接觸到非常……荒誕的一些東西。」

  陸少儉還是很英俊,笑得很舒服,可是以黎憶瑋對他的瞭解,他的耐心已經開始告罄。

  「那麼考研?」

  「也想考來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上,沒把握。」她回答得很老實。

  「你要考哪裡?」

  自己說了一個學校,然後如同預料之中,陸少儉終於開始翻臉:「你認真點行不行?你的成績,能上麼你?!」

  黎憶瑋忽然覺得眼前的男人有點白癡,就是因為難考,所以自己才不考研啊,這不是廢話麼。於是硬邦邦的回他一句:「我本來就沒打算考。」

  他冷了臉:「那你想怎麼樣?」

  她有些誇張的吸口氣:「找工作啊,腳都走斷了。還磨破皮了。」

  言不投機半句多,陸少儉站起來:「行,你慢慢瞎折騰去。」

  黎憶瑋自己又坐了一會,把一杯奶茶喝完,還沒站起來,服務員就走過來,手裡還端著兩杯原味的奶茶,那向來是她最愛的口味:「那位先生買單的時候又替你點了兩杯。」其實一杯真的不夠,黎憶瑋哦了一聲,又坐下來,邊喝邊想心事。這個心事她已經想了無數遍了,那就是:她和誰在一起不好,偏偏就是上了賊船,找了個愛管頭管腳的理科男。

  亂七八糟的事居然能一件件如流水般的回憶起來,這讓黎憶瑋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那些事,說不上有多美好,甚至事後想起來,可笑多過了可喜或可恨。每當兩人吵架,陸少儉連眉宇間都是冰涼的:「我發現自己無法和動物溝通。」

  第一次的時候她氣得不想說話,摔了他一個煙灰缸。後來才發現,這人言語之惡劣程度,根本就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好在自己開始認真考慮及早分手,於是自然而然的,也就冷淡下來了。

  黎憶瑋早上醒來的時候,那些往事像是從指間滑過的絲綢,涼溜溜的在記憶深處蘇醒,連現實和夢本身,都難以區分了。她忍不住甩了甩頭髮,胳膊有些被壓麻了。於是極快的起來洗臉刷牙,看看時間,又向窗外張望了一會看看天氣,這一看,差點沒從沙發上摔下去。

  手機的鈴聲又適時響起來。

  「我來接你,下來吧。」聲音有些不耐煩,似乎等了很久。

  黎憶瑋強忍住吵架的衝動,悶悶「噢」了一聲。將房子的鑰匙留在了桌上,自己提起那個碩大的編織包往下走。

  還沒吃早飯,拖了兩樓,就有些發喘。冷不防一隻手伸過來,似乎極輕鬆的一接,就走在了自己面前。那個自己提著顯得碩大無比的袋子,拿在他手上,就像是玩具一樣。走得又快又急,當她是空氣。

  到了車上,他的臉色很不好看。這個男人,反正也不是陽光男孩類型的,有時候板著臉,倒更加顯得沉穩而引人注目。

  「這麼多東西,還要去擠火車?」

  她心虛的低頭,捏了捏手裡的車票,下定決心不被他看見寫著「硬座」倆字。

  「把家都搬空了,還真打算不回來了。」陸文儉的聲音比冬天的涼風更寒人。

  一片沉默中,他發動車子。

  黎憶瑋覺得發悶,而身邊的人似乎把話說完了,不再開口,死一般的寂寞。他的唇抿著,嘴角像是噙著薄冰,就像以前生悶氣的樣子。在火車站找了車位停下,陸少儉伸手去拔車鑰匙,卻又慢慢停住,級緩的轉過頭來:「你那天說,不打算回來了?」

  她的口齒向來清楚,並且頭腦也還算正常,因此很少說錯話。

  於是錯愕間,還沒回答他,他卻輕輕笑了笑,仿佛雨過天晴,冰雪盡融:「走了也好。煩死人。」

  他一言不發的幫她去辦托運,填寫單子的時候問她:「你哪趟車?」

  黎憶瑋也記不清,就掏出火車票,卻發現這個人無意間掃了一眼,然後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筆。他的眉毛輕挑起來,眸子像是黑寶石一樣璀璨:「你買的什麼票……臨客,還是硬座。」

  她充耳不聞,便自顧自的奪走了陸少儉手中的筆,填好,一邊輕聲說著:「你管我。」語氣又涼又倔,陸少儉想起那天在餐廳,自己問她打算幹什麼,她就是這樣的神態,滿不在乎的說:「混不下去了,想回家了。」

  像是不夠解恨,憶瑋又哼了一聲,「就你嬌貴。我什麼車沒坐過?不就坐上三十個小時麼?照樣活蹦亂跳。」

  陸少儉無語,他站的位置看過去,她在黑色的大衣中露出纖細白皙的一截手腕,字很漂亮,有女生軟綿綿的字體中少有的剛健。於是只聽到自己心底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似乎在這一刻,被她撩撥起的怒火,無聲無息的被澆滅了。

  進站口,她隨隨便便的沖他揮了揮手,小聲嘀咕了一句「再見」。平時吵架的時候總是毫不畏懼的和他對視,此刻不知怎的,卻悄悄挪了挪視線,又低頭掩飾了一下:「謝謝你啊。」陸少儉板著臉,並沒有說話,看著她的背影一點點融進了人群中。他心中竟然莫名的有些篤定,自從認識這樣一個人,恐怕生活當中沒有什麼是可以再驚訝到自己了。好比這次,她下定決心要離開這裡,可總有奇妙不過的預感在小聲告訴他,精彩的日子還在後頭。

  第二章

  火車才開了三個小時,憶瑋已經極度後悔了。好死不死,這輛火車居然是燒煤的,而她所在的車廂,又靠近燃機廂。本來坐著三人的位置,此刻擠上了五個人,於是自己只能委屈的蜷在最角落,又偏偏收到了陸少儉的短信:到站了就起來走走,不然會水腫。

  她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但是現在想要伸展下腿腳又是何等困難。不能上廁所,就忍忍,連水也不喝了。半夜喉嚨像是煙薰火燎,等到隨便的用手一抹,更是黑擦擦的,全是煤灰。而車廂更是一股異味,或許還有速食麵的味道,她見到有個年輕的母親抱了孩子蹲在角落,忽然覺得心疼。總是這樣,會有一些人會讓自己覺得再怎麼慘澹的人生,也還是有一些閃光點的。憶瑋睡不著,強打起精神,轉頭看著一片漆黑的窗外。

  家裡給找的工作也不錯,據說是某個事業單位,因為托了人家領導,到時候隨便考個試,睜隻眼閉隻眼就算進了。這個年紀,離倦鳥思巢的日子也早得太多,可是那一陣她真的受不了每天老媽幾個電話的打來。而且確實覺得累,好像每天的奔波都是徒勞,難以收到成正比的收穫。於是那天心煩意亂的答應下來,像是松了口氣。

  淩晨兩點半,她想不到陸少儉還會打電話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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