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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第九十一話:我的手銬

  我變得無措起來,屁股在座位上挪來挪去,不知道該面向著哪邊。河馬先生見狀,走過來擁抱我,我扯著嘴角笑,第一感覺就是這河馬真軟和。有同學開始鼓掌,越來越多的同學開始鼓掌。我眼睛酸酸的,像是進了檸檬汁,很酸很酸的檸檬汁。河馬先生問我:「現在還能不能繼續上課?」我說:「當然。」我口是心非了。我現在只能繼續坐在教室裡,至於定不定息,債不債券的,先哪兒涼快哪兒歇著去吧。

  河馬先生一宣佈下課,我就撲到窗口了。童話般的看板下,站著徐恩,他像是從童話中走出來的王子。

  我跑到看板下,徐恩的第一句話不痛不癢:「下課了?」我指著看板,問:「你這是幹什麼?」徐恩拍我的臉:「你不識字?」我斥他:「太丟人現眼了。」徐恩把我抱進懷裡,感慨道:「女人啊,你早就想這樣丟人現眼了吧?」我笑了,笑出眼淚了。

  有同學從教室的窗口喊我,對我說祝福的話。徐恩在我耳邊輕輕說:「我得逞了。」我不解地嗯了一聲,徐恩又說:「我這中英文對照的求婚,就是要中國人美國人都知道,你有主兒了。」我連說:「居心叵測,居心叵測。」徐恩又向著我的同學喊:「她答應嫁給我了。」我心想:我答應了嗎?我什麼時候答應了?哎,要不就答應了吧。

  我問徐恩:「為什麼沒開電話?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擔心?」徐恩緊緊握了握我的手:「我記得我昨天告訴豬頭黃青青了,我電話的充電器壞了。」我恍然地拍了拍腦門兒,之後庸俗地回敬了徐恩一句:「你才豬頭。」徐恩繼續感慨:「想不到豬頭黃青青也有患得患失的一天。」我承認:「的確。」我這句簡單的「的確」換來了徐恩簡單但讓我怦然不止的一句誓言,他說:「青青,放心,我會越來越愛你。」

  第二天,徐恩的爸媽跟著他們的另一個兒子,徐悉,去了加拿大。徐悉去那邊辦事,也正好陪著爸媽遊覽一番,大概會在半個月後返美。徐恩對我說:「你這個醜媳婦又多了半個月的時間,爭取變好看點兒。」我苦笑,半個月?我能變到哪兒去?

  的確,半個月,我變不到哪兒去,但人生,卻可以翻天覆地地變。其實,人生的變,又何須半個月之久?一瞬間,便也足以了。

  徐恩坐在我的梳粧檯上時,我推了他一把。我說:「把你的屁股從我美麗的起點上拿開。」徐恩屁股紋絲不動,眼珠子倒是滑溜溜地掃了掃我梳粧檯上寥寥無幾的物件,之後重複道:「美麗的起點?就這幾瓶東西?」說著,他從中拎出一個,往正上方一扔,只見我那小瓶子旋轉了一千多度,才又掉回他手上。

  我雙手叉腰,忿忿道:「你這是在諷刺我這個艱苦樸素的女人嗎?」徐恩把那小瓶子放回梳粧檯,把手伸向我的臉。他是要說上一句什麼的,比如反駁我所謂的「艱苦樸素」,比如諂媚地恭維我「天然去雕飾」,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出來,因為他的手掃上了我那真真正正艱苦樸素的首飾盒,盒子離開了梳粧檯,掉在了地上,裡面零七八碎的不值錢的玩意兒滾了一地。

  滾得最遠的,是那只鉑金手鐲,那只在我滿十八歲那天,彭其送我的鉑金手鐲。它劃著小小的弧度,滾到門邊,叮一聲,倒下了。

  我愣了愣。徐恩的屁股離開了我的梳粧檯。他走到門邊,拾起那只手鐲,送還給我。我握住手鐲,徐恩笑著說:「你好像特別喜歡它。」我沒答話,徐恩的笑在繼續,又俯身繼續拾著地上的玩意兒。他問:「為什麼?」我回過神,說:「你管不著。」拾完了玩意兒,徐恩站起身,合上了首飾盒的蓋子,輕輕的啪的一聲。那只鐲子留在了我手裡,它被關在了盒子之外。

  徐恩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但它就是被關在了盒子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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