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欣恬 > 裸婚 | 上頁 下頁
一七


  然而我是我,陳嬌嬌是陳嬌嬌,關於愛,物質,責任與容忍的問題,我能想通,卻並不代表陳嬌嬌也能想通。倘若真有那麼一天,陳嬌嬌嫁入崔家,卻無法用她那能討得男人歡心的嬌小姐做派討得崔家二老的歡心,那我還真不認為她能做到我這個份兒上,至少能維持一個家的表面和平。屆時,他們的婚姻大概就會變成又一本難念的經了。

  劉易陽問的對,我真的覺得好嗎?這種情感豐富,物質基礎卻匱乏的婚姻,我真的覺得好嗎?

  我爸的單位又分房子了。他們這以地多房多而聞名的單位,每次分房都會緩解我對公務員,對鐵飯碗,對朝九晚五的工作狀態的排斥。過去我總說:「好不容易投胎做回人,為什麼要天天坐在辦公室裡端著茶杯看報紙?」

  而我爸不解:「你這都是從哪看來的?是誰說公務員的工作沒有挑戰性的?是誰說公務員的工作都是千篇一律的?」

  「您看我媽啊,她不就是天天登記誰家懷了,誰家生了,然後發發避孕套嗎?」

  「是是是,我發了那麼多個,偏偏就忘了發你一個。」這是我媽說的話。自從我一不小心懷了劉易陽的種,她就一直後悔為什麼自己沒占占公家便宜,疏忽了自家女兒。

  「那你怎麼不看看我?你看我哪天有時間閑坐著喝茶看報?我這大半輩子,除了南極洲沒去過,別的洲我不都跑遍了嗎?」我爸執著地跟我探討這個問題,因為他既然不能讓自己唯一的血脈延續他的事業,那至少不能讓我對此有著誤解和不屑。

  「這我就更不能忍了。對我來說,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承歡父母膝下。」

  「你就嘴上說得好聽。要我看,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和劉易陽膩膩乎乎。」我媽吃劉易陽的醋吃得厲害,她常說別人家是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而她家的閨女完全是給他們劉家養活的。

  話說回分房子的事兒。我爸打電話給我:「週末你和易陽過來一趟吧,咱們商量商量。」

  晚上回家,我將此事告知劉易陽:「週末咱們去一趟我爸媽那兒吧,我爸單位又要分房子了。」

  「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嗎?」劉易陽在工作,他們公司最缺德的地方就在於熱衷於讓人加班,卻不給人加班費,而他們公司最積德的地方又在於,加班你可以回家加,可以吃飽喝足洗乾淨了躺著趴著加。

  「哪兩件事?」我在肚子上塗抹祛除妊娠紋的按摩霜,這一瓶都快塗完了,效果也不甚明顯。懷孕生孩子真是件值得歌頌的事,它讓天性愛美的女人身材走樣,皮膚盡毀,讓原本弱勢的女人在經歷十月折磨和一朝劇痛後在心靈上變得比男人更加強大。真虧得這社會上竟有一部分男人有臉叫囂:生孩子有什麼了不起?不是每個女人都生嗎?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這樣的男人,不如讓他們斷子絕孫。

  「去你爸媽那兒,和爸單位分房子。」

  「估計有關係,因為我爸說,找咱回去商量商量。」

  「商量什麼?」劉易陽一心撲在工作上,對我說的話完全無心深思。

  「據我估計呢,我爸想拉咱一把。」我系好了衣扣,湊到了劉易陽身邊,挽住他的手臂,一臉的期待與陽光燦爛。

  「怎麼個拉法?」劉易陽仍心不在焉,我說一句,他聽一句。

  「我先說好了啊,以下所言純屬我自己的分析推測,如果到時與事實有出入,你也別失望啊。」然後,我清了清嗓子,等劉易陽的目光從電腦螢幕上移到我的臉上,才繼續道:「也許我爸這次不會再要更大的房子了,畢竟就他和我媽兩個人住,要那麼大也沒用,收拾起來更麻煩,你說對吧?所以,我推測,他這次也許,八成,說不定會不要大房,而是要一套小的舊的來補差,而也許,八成,說不定那套小的舊的,就給咱們了。」我說得眉飛色舞,好像這事兒就這麼著了似的,巴不得明天就去逛逛裝修材料。

  「哦?你為什麼這麼覺得?」劉易陽說得波瀾不驚,事不關己。

  「覺得就是覺得嘍。那是我爸,父女間多多少少也是有默契的吧?」我的興致叫劉易陽拖垮了一大半,底氣也不足了。

  「那如果真如你所言,你打算怎麼辦?」

  「那有什麼怎麼辦的?那我就給我爸磕仨響頭,然後舉家搬遷。」我的興致又瞬間飆升,真想翻出衣箱來,馬上打包。

  「可我不這麼想。」劉易陽用手指耙了耙頭髮,嚴肅地看著我。

  「為什麼?」我不悅地甩開劉易陽的手臂,仿佛自己在一間小黑屋裡關了許久,好不容易看見了一道曙光,結果劉易陽二話不說,就把那道縫兒給糊上了。

  「我是個男人,我有自己的立場,自己的尊嚴。是,我目前是沒條件買房,但我寧可帶著你和錦錦住在我爸媽的房子裡,也不想讓你帶著,去占你爸媽的便宜。」

  「你這是什麼話?沒條件的時候,我這不是毫無怨言地跟著你在這兒過嗎?可等有了條件的時候,難道咱們不應該積極地改善改善嗎?就算是為了錦錦,咱們也應該有個自己的家啊,生活環境的開闊與否,跟父母交流的多少,都決定著孩子的性格和智力發育啊。再者說了,什麼你爸媽我爸媽的,你是獨生子,我是獨生女,咱們倆的婚姻,實際上就是兩個家庭的結合。如果我爸媽想讓我們,想讓錦錦過得更好,你又有什麼道理拒絕?」說完,我背過身去。那個我自己一廂情願編織出來的美夢,還沒來得及讓我爸,或者讓事實粉碎,就先叫劉易陽扭曲成了另一番模樣。

  「也許你說的都對,但我那男人的自尊心還是在作祟。」相較于我,劉易陽並算不上擅辯,但他是倔強的,難以說服的:「佳倩,你讓我好好想想。」

  我仍背對著劉易陽,眼眶越來越無力,幾乎要噙不住那越來越沉重的淚水了。我原本設計的場景並不如此,我以為,劉易陽會和我一條心,竊笑著揣摩我爸的意圖,商量看看我們這房款應該如何算如何付,最好還能討論討論地板的顏色,和牆紙的圖案,抽空再去給錦錦挑一套環保的實木傢俱。可惜,這一切都敗給了那所謂的男人的自尊心。

  「好了,佳倩,」劉易陽從我身後攬住我的肩,捏了一捏:「咱們先別為這事兒彆扭了。你也說了,這都是你猜的,沒準兒爸根本不是這麼打算的。」

  我回過身去:「那我也把話說在前面,如果我爸真是這麼打算的,我可不許你從中作梗。」

  「好了好了,到時再說。」劉易陽把我攬入懷中,敷衍著我。

  我知道他這是敷衍。似乎我們的每一次分歧,表面上都是我占盡上風,他敗下陣來,而結果往往是隨著時間的發展,事態卻越來越不同於我方觀念。而這一次,我可以繼續放任他的敷衍,但結果,我勢必要堅守。

  第二天,我一到碩元,手還沒沾到門把手,就叫魏國寧一把拉到了樓梯口。我敢說,如果他那手上的力道再重一分,我腳底下的鞋跟至少會折斷一根。

  「怎麼了怎麼了?你這風風火火偷偷摸摸地,是要幹什麼啊?」我立定站好,撫平在魏國寧手下變皺的衣褶。

  「童佳倩,這次你得幫幫我。」魏國寧頭上冒著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如雨後春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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