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欣恬 > 裸婚 | 上頁 下頁
一〇


  但是,也許只有我會注重他的努力,而我媽,甚至陳嬌嬌,她們只在乎結果。

  如果這時,劉易陽迅速地離開我的視線,那麼我想,我會在之後的久久都沉浸在一種悲情的幸福的情緒中,悲情于我的男人得不到我至親以及至友的認同,同時也幸福於他為我所有。不過可惜,劉易陽見我一臉惆悵,就不由得牢牢地抱住了我,而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震動了。

  我的手實在是太接近他褲子的口袋了,實在是太接近那震動的所在了,於是我替他動手,掏出了手機,而我對那手機無意識的一瞟,則決定了我今天接下來的忐忑不安。

  電話是孫小嬈打來的。

  那天,劉易陽貓在廁所裡給孫小嬈回電話,並且讓她「聽話」,對此,我除了拐彎抹角發了一頓脾氣之外,並沒有再付出任何舉動,沒有明著問他是不是紅杏出了牆,也沒有暗著去搜集有關孫小嬈的情報。這一是因為身為一名自認為相當有素養的新時代女性,我不樂於動不動就放下身段,去和丈夫探討「陳世美」或「下堂婦」的問題,二則是因為以我對劉易陽的瞭解,我有十足的把握,就算他近來有了勃勃的賊心,暫時他也不具備那個賊膽兒,換言之,在我離開他劉家之前,他並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胡作非為。

  而今天,這孫小嬈又跑到太歲頭上動土來了。

  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撚著劉易陽的手機:「能當著我的面兒接嗎?」如果他敢說半個不字,我的手指就會那麼不小心的一抖,而我手上那助長不道德行為的現代科技產物,則會啪嗒一聲落地,結束它那罪惡的一生。

  「當然能了。」劉易陽佯作人正不怕影子歪。

  「喂,小嬈。」「宋總說的?」「好,好,我本來也正打算去公司的。」「好,我這就到。」劉易陽四句話句句一本正經,與那天說「聽話」的口吻判若兩人。看來,我這當妻子的,多多少少還具備著震懾他的作用,至少目前,他還不好再我眼皮底下撒歡兒。

  「這回是真的沒法在這兒吃中午飯了,公司開會。」劉易陽在與小妖通過電話後,仍好意思把我圈在懷裡。

  「台前的通知你這台後的開會?」我大膽質疑,小心求證。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公司上了個新的節目,小嬈是其中一個主持,今天宋總召我們所有跟這節目有關的人員開會,台前幕後全包括了。」

  我無話可說,只好目送著劉易陽的背影漸行漸遠。他的左肩比右肩略低,據他說,那是因為在高三那年,他一直用左肩背著我們兩個人沉重的書包,而好用右手領著我的手。他說這話時,我曾建議他:「那以後你就用右肩替孩子背書包吧,早晚會平衡過來的。」然而如果我們離了婚,等到錦錦需要背書包的那天,劉易陽會在哪兒呢?大概早就把我們娘兒倆當作上輩子的往事了吧?

  等我再步入家門時,錦錦正在她姥姥的懷裡號啕大哭,而她姥爺正站在一邊問她姥姥:「這孩子怎麼了?哪不舒服啊?我怎麼不記得佳倩小時候這麼哭過啊?」於是她姥姥白了她姥爺一眼:「佳倩小的時候你不正滿世界地外交呢嗎?她哭不哭的,你哪裡知道?」

  我抱過錦錦,把我爸拱向門口:「她餓了,您出去,我好餵奶。」

  家裡地兒大的最大好處,就是令我可以免於在有除了我丈夫之外的男人在場的情況下大敞胸脯。我把我爸拱出他的臥室,他大可以去客廳看看電視,去餐廳泡泡茶,去客房躺一躺,去書房上上網,甚至去活動室揮揮他的高爾夫球杆,而不至於像我公公似的,只能站在廚房的窗邊想想心事。在這個家裡,我爸媽還特地給我和劉易陽留了一間房,給我們備好了床鋪衣櫃,電視電話,但可惜,為了照顧劉易陽的情緒,我們在這兒過夜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頭數都綽綽有餘。

  錦錦面對我的乳頭顯得焦躁不安,她一會兒含,一會兒吐,並不像以往饑餓時那樣大口吞咽。聽著她的哭嚎,我也變得同樣焦躁:「媽,她好像不餓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接下來,我和我媽齊上陣,將哄孩子的招式一樣一樣耍出來,舉高高,唱歌謠,藏貓貓,我甚至還學了豬叫驢叫,無奈,錦錦對我們視而不見,自顧自哭得驚天地泣鬼神。我大汗淋漓地聽著她的嗷嗷聲,耳朵嗡嗡作響。然後,我聽見我媽問我:「唉,佳倩,你聽她是不是在喊奶奶?」

  我整個人安靜下來,聆聽著錦錦的哭聲,果然,她並不是在嗷嗷,而是在「呐呐呐」地叫嚷著,像極了「奶奶」的發音。

  我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兩眼發直。我媽見狀,立馬改了口:「哎呀,我可真是老糊塗了。這麼小的孩子,哪懂得喊人啊?再說了,就算會喊,那不也得先喊媽媽嗎?世上只有媽媽好啊。」

  「不,在錦錦眼裡,奶奶是比我這個媽媽親的。」我自言自語道。

  這時,我突然異常思念劉易陽,突然產生了馬上給他打電話,讓他馬上來到我面前的衝動。我要讓他看看,這個在我肚子裡生長了二百八十天,曾讓我嘔吐不止,腰酸腿腫,行動笨拙,徹夜難眠,最後隨著我的羊水血水汩汩而流,伴著我撕心裂肺的喊叫聲而呱呱降生的小生命,是如何將我擯棄的,看看他那辛勞的媽媽,是如何令錦錦在除了饑餓以外的時間裡,對我這個媽媽的懷抱和安撫無動於衷的。然後,我要撲在他的懷裡大哭一場,跟他說:「如果我只能在你和錦錦中間選擇一個,那麼我選我的錦錦。」

  終究,我也沒把正在開會的劉易陽叫到我面前來,因為我用腳趾頭想也想得出,如果他真來了,也准保會說我小題大做,甚至說我黑白不分,把婆婆的助人為樂,捨己為人臆想成拆人骨肉。准的。更何況,這會兒的他,面前還是那一對桃花眼,一把楊柳腰的孫小嬈,若我真的召他回來,豈不是太不人道?

  錦錦終於哭累了,累得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她淚盈于睫的楚楚模樣,令我整顆心揪得皺皺巴巴的。我把再無反抗力量的她摟在懷中,心中既酸又澀。我媽在一旁一口一口地歎氣:「唉,你還是得多跟孩子近乎近乎,要不然,孩子跟你不親,可就太讓人寒心了。」

  如此一來,我媽也終於跟我統一了立場:對於錦錦,我婆婆向我伸出的援手,是有利有弊,甚至是弊大於利的。

  我的產假在錦錦將滿四個月時到期了。在我重回工作崗位的前一天,我帶著劉易陽參加了一場我的一位大學同學的婚禮。陳嬌嬌也參加了,不過,她帶的男伴,竟不是那跟隨了她四五年之久的崔彬。

  新娘子是我和陳嬌嬌的同班同學,姓金名玉,聽著就富麗堂皇。校園中的金玉默默無聞,成績平平,體胖,臉圓,膚白,眉清目秀。而如今在社會上磨練了三年的金玉比陳嬌嬌更摩登,比童佳倩的一半更苗條,不說別的,光看她露肩禮服上的那一對鎖骨窩兒,估計就能把她手裡的那杯香檳全盛下了。

  婚禮的場面空前盛大,不然,我和陳嬌嬌這等跟新娘子雖同窗四載,但說過的話卻多不過四十句的泛泛之交也不會在此露面。婚車是一水兒的大奔,至於多少輛,我壓根兒沒數過來。酒席是設在了一家五星級飯店的廣東菜館裡,諾大的宴會廳裡,從這頭兒看不見那頭兒,桌子一張一張鋪著金黃色的桌布,別的菜不說,光是主食鮑魚撈飯就足以讓我和劉易陽不枉此行。而我這個當媽的對劉易陽那個當爸的說:「咱一會兒馬上回家,我也讓錦錦嘗嘗鮑魚味兒的奶。」

  金玉沒完沒了地更換著禮服,中西交替,五顏六色,各式各樣,我看得眼花繚亂,就是看不出這個金玉到底還保留了原先那個金玉的什麼。

  新郎官唐明清不是中國人,也不是黃種人,而是一位美籍非裔。唐明清是他的中文名字,跟金玉一樣,古典味兒十足。據說,他是由美國一家知名醫藥製造商派駐中國工廠的科研人員,而金玉則是他手底下的科研助理。

  金玉和唐明清形影不離,看上去就好像奶油離不開巧克力。

  陳嬌嬌坐在我的右手邊,盯著滿桌子的菜乾咽口水:「你說,我今天要不要暫停我的減肥行動呢?」

  「不要,」我果斷應答,筷子依舊揮舞:「這菜雖好,但量小,少你一張嘴,我們就能多吃一口。」

  「喂,童佳倩,要我看,你可是比我更該減肥。」

  「幹嗎要減肥?減成金玉那樣皮包骨頭,颳風就倒有什麼好處?」

  「你還沒看見有什麼好處呢?這不都明擺著呢嗎?你看見她戒指上那鑽石了嗎?足足有我大拇指指甲蓋兒那麼大。你再看看外面那車陣,看看你這四周圍,哦,還有你這盤子裡盛的,嘴裡嚼的,這不都是好處嗎?」

  「你的意思是,這女人一瘦,就能過上奢華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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