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欣恬 > 大女三十 | 上頁 下頁
七十二


  我兀自笑了笑。之前的種種至今仍歷歷在目。難道我真的要將這裡轉租嗎?難道我要看著別人摘下我「小仙女裝店」的招牌嗎?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我扛也要把那招牌扛回家。那是鄭倫送我的第一樣禮物,價值人民幣三百八十元,由我付給他。

  晚上,我回到家時,鄭倫還沒有回來。我打電話給他,他說他在路上。我隨口問今天怎麼這麼晚,他說:「我跟小蕭一塊兒吃的飯,剛把她送回了家。」蕭之惠的居心,如今已幾乎人盡皆知,可鄭倫為什麼還如此大方地向我介紹他們的「約會」 ?他是以為身為妻子的我,心胸應該寬如汪洋嗎?是,我早上是說了讓他們敞開心扉去談談,不過,我怎麼會真的願意聽見他們共用晚餐、共乘一車呢?蕭之惠一定是坐在那屬於我的位子上,還時不時地說上一句:「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啊。」鄭倫他總是怪我對他不夠坦誠,可他的這十分坦誠也並不見得會讓我心中好受。

  鄭倫回到家時,我已躺在了床上。我問他:「吃的什麼?」 「隨便吃了點兒。」鄭倫顯得很疲憊,放下了包就要去洗澡。我追問:「隨便吃是吃了什麼?」 鄭倫走出了房間:「等會兒再說吧。」

  我氣得在床上翻了個跟頭:這混帳東西,到底要不要坦誠?怎麼我們倆之間,真的變成了話不投機半句多了呢?

  「你們倆談了?」等鄭倫洗完了澡,仍是我在追問。

  「嗯,隨便聊了聊。」鄭倫也躺了下來。

  又是隨便。這個詞的發明可真是好,以後學生考試的時候不知道答案,也乾脆寫上一個「隨便」好了。

  「吃飯時她哭了,」鄭倫說,「一直哭。」

  「哦,為什麼?覺得這麼多年來,很委屈?」我試探性地問。

  「不知道,也許吧。」鄭倫若有所思。

  我患得患失地抱住了鄭倫的胳膊,將臉頰埋在了上面。鄭倫用另一隻手拍了拍我的頭,像是撫慰,可也像是敷衍。我被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包圍著:我抱著的這個男人,雖任由我抱著,但卻在心中惦念著另一個女人。「鄭倫,你到了現在,還是把她當成妹妹嗎?」我問。鄭倫想了想,答道:「是吧。」這還真是個坦誠的男人。假若換了別人,一百個裡會有九十九個答「是啊」。誰會像他「是吧」。真是把我僅存的自信,全都「吧」沒了。

  「鄭倫,」我正色道,「你有沒有想過把那十二萬還給蕭之惠?」

  鄭倫瞥了我一眼:「當然有啊。當初我不知道,欠著她也就罷了,現在我知道了,豈有不還之說?」

  「是啊是啊,這種人情比高利貸更加吃人不吐骨頭,千萬不能欠著。」我說得煞有介事。

  「我知道,我已經在想辦法了。」

  「有什麼辦法?」結婚以後,鄭倫的存款和收入,我是心中有數的。他存摺上的窘迫並不亞於我。而就算他目前的事業有了進步,就算「倫語裝修工作室」迎來了一筆又一筆的進賬,但最近的擴張,也導致了他的手頭並沒有寬裕多少。

  「我想找朋友借一點。」

  「不用了。錢的事交給我吧,我把店租出去,這樣就夠了。」我把我的計畫說了出來。

  「為什麼?你不想開了?」鄭倫有點兒意外。

  「嗯,」我點點頭,「開膩了。我天天這麼辛苦,又賺不來錢,還不如租給別人算了。我再出去找工作好了,以我的資歷不愁沒工作的。」我口是心非,說得喜氣洋洋。

  鄭倫用手肘撐住頭,打量我的臉,半天才說:「不對,你騙我。你根本捨不得那店,你根本就還想繼續開下去。你們女人啊,個個表裡不一,這麼過,你們累不累啊?」

  我不悅,嘟嚷道:「什麼你們我們的?別把我和蕭之惠相提並論,我跟她不一樣,我沒她那麼老謀深算。」

  鄭倫不接我的話茬兒,反而道:「再說了,『小仙女裝店』對我們來說那麼有意義,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你還是好好開著吧,有朝一日我心血來潮,還在你隔壁弄個男裝店什麼的呢。」

  聽了這話,我心大悅。鄭倫也在乎著我們的愛情發源地,他也不願那塊兒地方,被別人擁有。我再次抱緊了他,什麼都不再說了。

  「唉,真懷念那曾經的零食店啊。永恆的魷魚絲、不朽的牛肉幹兒。」鄭倫的慨歎在我的耳邊嗡嗡作響。我把大腿重重地砸在他的肚子上,終止了他這殺風景的喋喋不休。

  真好,他還是我的鄭倫。蕭之惠只是一朵烏雲,早晚會不見的。第二天,我在「小仙女裝店』,的門口貼上了「旺鋪轉讓」的告示。一邊貼我一邊臉紅:旺鋪?真可笑。要真是旺鋪,天塌下來我也不會轉。鄭倫的話我感動於心,也銘記於心,有了他的不舍,「小仙女裝店」真是轉而無憾了。然而對我們而言,更重要的不是過去,不是歷史,而是眼下和將來。十二個小時前,當我對鄭倫說我想把店面出讓來籌得那十二萬塊錢時,我分明辨別出了他眼中那一刹那的感激。而之所以感激,是因為他真的需要。

  而我,更需要儘早將蕭之惠的恩惠從我和鄭倫的生活中消滅,滅得一乾二淨。

  告示剛貼出去,小甜就來了:「姐,這是怎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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