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欣恬 > 大女三十 | 上頁 下頁
五十九


  「停車。」我大喊。

  當小甜和蔣有虎看見了越走越近的我時,他們的臉孔如出一轍:驚訝、驚惶、尷尬。我沒作任何鋪墊,直接問道:「小甜,你租了這兒自己幹了?」小甜罕見地結舌:「啊,是,是啊。」我一笑:「這是好事啊,怎麼不早告訴我?我多少也可以給你些經驗之談啊。」鄭倫也走了過來:「就是的,而且這裝修的活兒,你怎麼還找別人了?」這典型的生意人,天天大魚大肉的,看見小蝦米也還是饞。

  「嗯,因為,因為當時還沒想好呢,所以就沒說。」小甜又結舌。

  我環視了一下四周,雪白的牆壁已經接近大功告成了,看樣子,事實絕非是小甜所說的那般躊躇。她絕對是早就計畫好了一切,在找妥店面、聯繫妥裝修工人後,才正式離開了我的羽翼。我心中不由產生一股惆悵,為什麼在我視小甜為自家妹妹的同時,她卻與我這般生疏?連這等大事也不願知會我一聲。莫非,同行是冤家,小甜她已經把我視為冤家了?

  在我發怔時,鄭倫和蔣有虎倒相談甚歡。「聽說你那兒現在發展得不錯啊。」「一般吧,勉強糊口。不過啊,以後你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說,我絕對給你成本價,不賺你一毛錢。」「哈哈,好啊,等我結婚時,新房就交給你了,你到時別嫌我這生意小就行啊。」「怎麼會呢。」

  為打斷這「假惺惺」的一來一往,我在鄭倫的腰上擰了一把:「行了行了,逢人你就拉生意。」

  走出小甜的店,我往店門上看了看,現在還沒有招牌。我還不知道,小甜這個年紀輕輕的小老闆,到底要經營些什麼,不過,八成是女裝吧。鄭倫興致頗好:「仙兒你厲害啊,愣是把售貨員培養成老闆了。」我頗為鬱鬱:那句老話是怎麼說的?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可是,我到底教會了小甜什麼呢?多了她這麼個同行,我也不至於餓死吧。

  甩甩頭,我換了話題:「你跟蔣有虎有那麼熟嗎?聊得那麼歡。別忘了啊,他可是你情敵。」鄭倫居高臨下地瞄了我一眼:「情個屁敵啊,八百年前的事了。你沒聽明白啊,人家都打算結婚了。」我還真不明白:結婚?跟小甜?這麼快?

  臨睡前,我給孫佳人打了電話:「怎麼樣?」孫佳人哼唧:「能怎麼樣?就我自己一個人。」「他一直沒回去?」「沒有。」我看了看表,將近十一點了。「早點兒睡吧,明天還得為公司賣命呢。」「不想去了,小仙姐,我覺得,我現在活得可真沒意思。」聽了這話,我一個激靈:「臭丫頭,說什麼呢?你等著,我過去陪你。」這下,鄭倫發言了。他一把把我摟住:「我不讓你走。」孫佳人在那邊哼笑了一聲:「你還是陪他吧,我沒事。」

  掛了電話,我把鄭倫推倒:「你呀,可真有出息。」

  第二天,「小仙女裝店」正式開始經營低價品。其實,縱然低價,目前每一件的利潤率,也不同程度地逾越了從前。一早,我自己開門,自己擦地擦桌子,自己迎來第一位客人,收第一筆錢。客人中十個有六個會說:「哎,東西可有點兒少啊。」我就覥著臉答:「都是精品啊。」有時,店內客人多,我會不由自主地喊:「小甜,收錢。」話一出口,我才想到小甜已經在兩條街外,開創著她自己的天下了。

  一個上午,「小仙女裝店」成交了十二筆買賣。相較于秋冬裝,女人總是在春夏裝上出手更大方。關於此,鄭倫曾給過我一個不堪入耳的答案:因為發春。十二件,是一個足以令我振奮的數字。我粗粗一算,算出這半天的利潤已經可喜。只不過,我這偌大的一間店,卻因為少了那區區十二件,而顯得更加空曠了。

  中午,鄭倫打電話給我:「生意可好?」我半喜半憂:「好倒是好,可是正因為好,供不應求啊。」鄭倫露出成功者的嘴臉:「我跟你說,對商家而言,沒有貨源,就沒有一切。貨源至上,貨源決定一切,懂嗎?」我把嘴貼近電話:「我懂這些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

  下午,我又把電話打到了之前給我供貨的那幾家北京供應商那裡。我問:「有沒有新的疵品啊?有多少我要多少。」不過,對方的答話竟都大同小異:「沒有,沒有。」我不甘心:「怎麼會沒有?你們一天產一卡車的貨,怎麼會全都沒毛病?」遇上一家嘴厲害的,竟答我:「我看是你有毛病。我們把貨賣給誰,你管得著嗎?」

  聽了這一句,我才恍然,這兒,還存在著另一種可能性:除了我之外,也有人在批量購買那些低價的疵品。不,這簡直不是可能,而是必然。

  晚上,鄭倫帶了比薩來找我。我一口咬下半形:「王八蛋,跟我玩兒壟斷。」鄭倫優哉遊哉:「自由競爭,優勝劣汰,人家出手早、下手狠,你能賴誰啊?」我含著一嘴的食物:「怎麼就這麼巧?當初我要包下他們不合格的貨時,他們還求之不得呢。」鄭倫捂住我的嘴,阻止食物噴濺:「注意形象。」他這一捂,一股香水味兒撲鼻而來,我頓時把我的事業拋在了腦後:「姓鄭的,你給我買香水了嗎?」

  顯然,鄭倫沒有。顯然,他這味兒,是從別的女人那裡沾的。

  鄭倫眼球兒朝天地想了想,說:「小蕭,對,她今天噴香水來著。」「她噴?往你身上噴?」我把手裡吃剩下的比薩扔向鄭倫。鄭倫狼狽地一接:「不是,是我路過她的位子時,她正在噴。我記得,我還被嗆得打了個噴嚏呢。」我不語。這個女人,是在成心提醒我她的存在吧?成心讓自己成為我和鄭倫之間的話題吧?鄭倫繼續道:「她現在在戀愛,愛美愛香,也是人之常情啊。」戀愛?和吳哲?我呸。對於吳哲,我是不想冒險再與他互通有無了,否則,我還真想親口問問他,和蕭之惠做情侶,他是當局者迷、上當受騙呢,還是棋高一著,末了會反咬一口呢。

  我從江浙訂的貨,終於跨過千山萬水抵達了北京。它們品質中下、瑕疵過大,與我想像中的不相上下。因為早有心理準備,我也就不至於一邊看貨一邊謾駡了。「小仙女裝店」已對新貨如饑似渴,故此,在我把這批貨往「服裝醫院」運送的路上,我心裡還真是高漲著希望和期待。不過,我卻萬萬沒想到,今朝的「服裝醫院」,卻不同於往日了。

  負責接待的姑娘對我說:「我們現在手裡有一大批活兒,您這些,得等一星期以後了。」「一星期?」我尖叫,「你知道我那兒一星期的店租是多少錢嗎?現在我那兒都快空了啊。」姑娘為我遞上一杯水:「那我們也沒辦法啊,這兒不是得先來後到嗎?您要是就一件,我還給您能加個塞兒,可您這麼多,我們實在是沒辦法啊。」

  這時,天空突然陰沉沉的,轟隆隆,一聲悶雷。我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篤定:在我的不遠處,正有人做著和我一模一樣的事情:以低價購入不合格的疵品,經過加工後,再以中等的合格品價格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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