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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第十八章 「捨己為人」的狐狸精

  第二天一早,我抓緊時間在奶奶的饅頭片還沒出鍋前,就溜出了門。我並不是有多麼多麼懶惰,我只是不甘於在朝氣蓬勃的大清早,就去迎戰一口鐵鍋。俗話說,一日之計在於晨。

  鄭倫在我身後追,追得踉踉蹌蹌的。下了樓,我給他抹去了嘴邊好像是乾涸了的牙膏沫的白色物質,說:「你不用這麼著急,反正你奶奶也不會讓你刷鍋。」鄭倫為我打開車門:「你以後也別著急了,今兒晚上我就跟她說,不許再讓你刷鍋。」我坐上車,嚷道:「別別別,她是長輩,吩咐我這小輩幹點活兒,還不是天經地義的啊?」鄭倫也上了車:「嗯,嗯,還是我媳婦兒最明理。」聽了這話,我就傻眼了:圈套,百分之百的圈套啊。這姓鄭的,壓根兒就沒打算去批判他奶奶。

  小甜又遲到了,將近十點時,她才姍姍現身,嘴裡還叼著根兒油條。我怪腔怪調:「喲,這都幾點了?炸油條的進軍午餐市場了?」小甜可不理會我這套,依舊笑嘻嘻的:「姐,不好意思啊,今天我鬧鐘沒鬧。」我不理她了,悶頭對付我手上一件扣子與布料一線牽的衣服。我想好了:那批殘次品那麼擱著也不是回事,修修補補後打折出售,才是出路。

  小甜把臉湊過來:「姐,你幹嗎呢?」我連眼都沒抬:「釘扣子呢,看不出來啊?」「啊?可是姐,你這活兒也太糙了吧?」小甜怪叫道。一聽這話,我白了她一眼:「再糙也沒你臉皮糙,動不動就偷懶。」小甜咯咯一笑,咽下最後一口油條,假模假式去整理假模特的假髮了。我呵斥她:「把手上的油擦乾淨了啊。」

  我把店面交給小甜,自己躲入試衣間裡繼續做女紅,畢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並不樂於讓客人見識到本店的貨品須經過二次加工。我縫了才沒兩針,就有人找上門來了。我只聽那人說:「哎,你們店老闆呢?前兩天我交了她訂金,今天我過來取衣服。」頓時,我真想鎖上試衣間的門,說什麼也不出去,不過,小甜可嚷嚷開了:「姐,姐,有這事兒嗎?」我不得不探出頭:「啊,您來了啊。真是不好意思啊,那批貨在路上耽擱了,明天才到。您也知道,我這兒的貨都是千里迢迢從廣州過來的,保不齊路上出點兒什麼岔子,是吧?還請您多多擔待啊。」由於心虛理虧,我的面目顯得格外諂媚。

  通情達理的客人走了,我松了一口氣。小甜來揭我瘡疤:「姐,那大包裡不是新貨啊?」我抓撓著頭髮:「是,可惜是殘次新貨。剛才那客人訂的那件衣服的裡襯猶如湖面上的漣漪,你叫我如何拿給她?」小甜眼神直愣愣的,估計在思考什麼叫漣漪。

  中午,「小仙女裝店」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同時,他一度也是這裡的常客。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蔣有虎,我的蔣大哥。

  蔣有虎推開店門前,我正在以老闆的姿態對員工小甜訓話:「你說說,這事你怎麼負責?這筆錢咱可以不賺,但這信譽,咱賠得起嗎?」我之所以說了這番話,是因為剛剛一個客人在試衣服時,竟從衣服口袋中摸出了一片瓜子皮。客人撂下一句「你們這兒賣的是二手貨吧」,就揚長而去了。無須進行DNA檢驗,我也知道這瓜子皮是小甜的傑作。小甜耷拉著腦袋,終於不再嘻嘻哈哈:「姐,對不起,我真是不知道,我怎麼會把瓜子皮嗑到那兒去了。」

  「我現在就在想啊,我這店到底已經被你糟蹋成什麼樣了。今天是瓜子皮,明天會不會出現尖椒和香菜啊?」小甜愛吃陝西特色肉夾饃,更愛夾大把的尖椒和香菜。聽我這麼說,小甜眼圈竟紅了:「姐,你幹嗎這麼凶啊?」這時,蔣有虎推門進來了。

  我一愣:「蔣大哥,你怎麼有空過來?」我心想:我和鄭倫生米都煮成熟飯了,莫非他還對我念念不忘,趁著午休這點兒空當也要來再睹睹我的芳容?蔣有虎也一愣,不知道店中氣氛為什麼如此凝重,他心目中的女神唐小仙如此兇神惡煞。他囁嚅:「我,我到附近辦事,順道過來看看。」這時,小甜抽泣了,肩膀一聳一聳的。

  我唐小仙心軟了,軟得就像一塊硬土塊泡了她小甜的淚水,化作了軟泥巴。我正欲開口化解僵局,蔣有虎倒搶先了一步:「小仙,你這是幹什麼呢?」我老實巴交:「我,我,她做錯事了,我批評批評她。」「多大的錯事啊,至於嗎?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凶成什麼樣了?」蔣有虎吃了熊心豹子膽,竟對我說出這等話來。而小甜那邊,哭得真是小雨轉大雨,大雨眼看就要轉暴雨了。

  我張了幾下嘴,愣是沒說出一個字來。蔣有虎這見色忘義的東西,一看見水靈靈的小花,立馬就與我這老樹皮劃清界限了。瞧他那對準了小甜的色迷迷的目光,我真是替他不好意思。多大一把年紀了,想老牛吃嫩草啊?

  「這位哥哥,我沒事。是我不好,你別怪小仙姐,小仙姐是可好可好的老闆呢。」小甜說得嬌嬌怯怯、酸酸甜甜,聽得我不僅心軟,連手腳也軟了。而身為男性的蔣有虎,連骨頭也軟了酥了,他好不容易才正色對我說道:「小仙,你看看,這麼好的小姑娘,你上哪兒找去?以後可別再凶人家了啊。」就這樣,這件事的結局由於蔣有虎英雄救美,而變成了我唯唯諾諾,說了句「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我離開「小仙女裝店」時,蔣有虎竟還不打算離開。我問他:「走嗎?一塊兒吃飯去?」他竟說:「我還不餓呢,你先去吧。」我翻著白眼自己出了門:這老牛,不餓是假,想吃嫩草是真。

  下午,我又光顧了那老麼老麼大一片的服裝批發市場。溜達到腿如灌了鉛般重時,我出手批了兩家的貨,總共五十八件,以填補我店內近幾日來只出不進造成的空缺。我打電話給鄭倫:「夫君,來接我一趟吧。」鄭倫拒絕了我:「小仙,我這兒走不開啊,等會兒我得去談一個櫥櫃代銷的合同。你自己打個車吧。」我正欲應允,去招呼那離我不遠、一直像盯獵物一樣盯著我的搬運工,就聽見電話那邊傳來一個非鄭倫聲的男聲:「鄭哥,嫂子要用車啊?用不用我幫你跑一趟?」我過濾掉耳邊的嘈雜,分辨出那男聲出自吳哲之口。我又聽鄭倫對我說:「哎,要不我讓我們這兒小吳接你去?」我眼珠子轉了三圈,說:「那好吧。」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既然吳哲這麼巧就在鄭倫身邊,既然他又如此積極,那我也無須再等了。

  吳哲開著鄭倫的車,將我和貨拉回了「小仙女裝店」。時值傍晚,店內人頭攢動,小甜一個人面帶嬌笑,忙得雙頰緋紅。我忙加入她,而吳哲則坐在車中等我,等著將我拉去「倫語工作室」,去和鄭倫會合。店內客人漸漸散去時,我湊到小甜身邊:「不生姐的氣了吧?」小甜一撅嘴:「生了一下下而已,現在不生了。」我歎氣:「唉,我是請了個導購,還是請了個祖宗啊?」小甜甩甩頭髮:「你是請了個財神。姐,你看看,今天賣了多少。」我接過小甜遞來的帳本,一看就說:「好樣的,你再次被評為『最佳導購』。」

  臨走前,我還問了小甜:「對了,今兒中午那哥哥,沒對你怎麼樣吧?」小甜一愣:「他能怎麼樣啊?要了我手機號而已。」「啊,真的啊,那你怎麼想?」「我能怎麼想啊?那大叔像木頭一樣,跟我處於不同的兩個世界啊。」我撲哧就笑了:瞧蔣有虎這輩分,從哥哥直升到了大叔。木頭?我看他倒像是枯木要逢春。

  我坐到了吳哲的身邊,一路上,我們一句話都沒說,因為該說的,剛剛都已經說了。吳哲時不時瞥我一眼,卻不打擾我。他知道,我唐小仙的腦子正在運作,所以請勿打擾。

  我踏入「倫語工作室」的大門時,只覺迎面一陣陰風。除了鄭倫和蕭之惠,其餘人等在我眼中有如花草樹木,充作背景。微笑的蕭之惠對我一點頭,就懷抱文件與我交錯而過了。她肩披一件潔白的垂有流蘇的披肩,儼然盤絲洞的蜘蛛精。而微笑的鄭倫,慈眉善目的好比唐僧:「小仙,來了?」

  「合同談好了嗎?」我手挽上鄭倫的手臂。「基本好了,但還有小細節需要改,明天才簽。」「那可以回家了嗎?」我晃悠著鄭倫的手臂,好像我們之間五歲的年紀差距,是他大於我一樣。「可以可以,走,現在就走。」鄭倫拿我沒辦法,揉了揉我的頭髮。縱然他娶了大他五歲的我,他內心的雄性勃勃也註定了我們的關係不像姐弟,而像兄妹。縱然我們夫妻倆的這一套動作發生在隱蔽的牆角,但我還是看見了蕭之惠在看著我們,那光亮亮的腦門兒簡直是一個探照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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