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欣恬 > 大女三十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玉龍雪山的山神啊,原諒我們的愚昧無知吧。」我雙手合十,對天祈願。

  接著,我們兩顆大紅棗就開始向下移動了。我承認,我是最敷衍了事的那類旅行者,「到此一遊」已是我至高無上的旅行結果。而且看來,鄭倫好像也是這類人。我們好像都是為了結婚旅行才來旅行的。

  又是纜車。鄭倫又是咬緊牙關。我一改上山時的慈母形象,改為嚴父:「堅強是你的盔甲,勇敢是你的武器。鄭倫,你要相信自己,戰勝自己。」鄭倫勉強睜開眼睛:「媳婦兒,我倒是想堅強,可我怎麼更想尿尿啊。」這次,好在纜車上沒有第三個人。

  麗江古城中的客棧與綠洲大酒店截然不同,鄭倫正兒八經說:「這叫納西庭園式建築風格。」我不以為然,只覺雕花門窗的鏤空處有長年累月積攢的塵土。暮色中,客棧老闆引以為榮的綠樹掩映、小橋流水,也只讓我感覺陰森森的。

  我和鄭倫撂下行李,走出客棧,走在古城的石板路上。

  麗江說是古城,卻已將古今融會貫通了。這裡的酒吧,在浮華的溫暖光暈下更有冷冷清清的詩情畫意的靈魂,而身處這裡四方街的店鋪時,我會因撫摸上布農鈴和納西壁畫而不知今夕是何年,卻又會因和店家討價還價而恍然大悟:哦,這裡也同樣是二十一世紀。

  鄭倫牽著我的手,話說得實誠:「媳婦兒,想買什麼儘管買,錢賺來不就是為了花嗎?」而我的反應卻縹緲得無與倫比:「鄭倫,我們就留在這裡吧。」這時,我眼中和腦中皆出現漩渦,漩啊漩的,我就以為自己是個影視劇中的人物了,命運坎坷、情路曲折,直到麗江這片世外桃源闖入在我的人生,我就再不想前行了。可惜,鄭倫不配合我,他粉碎了我的臆想:「留在這裡,為什麼?咱不工作了,也不管親人了?」我的心神回到現實:「我隨口說說。」

  可這裡,麗江,真的留下了一些漂泊的人。他們在這裡經營酒吧、自彈自唱,他們在這裡出售手工藝品,一件件巧奪天工。他們留在這裡逃避煩惱、逃避現實,享受曖昧的偶遇,設計旖旎的陷阱,真的如影視劇中一般。

  可惜,我唐小仙卻與現實脫不了節。我們住的客棧,有電熨斗、電吹風、電熱水器,還可以上網,而且網速快得嗖嗖的。這哪裡是什麼世外桃源啊?

  我接到導購小甜的電話時,心不在焉,因為我看見,鄭倫正在和蕭之惠MSN。蕭之惠在MSN上叫「之惠」。我對此的評價為:她好居心叵測啊,企圖借「潛移默化」之功,讓我的夫君不再稱她為小蕭,而稱之惠。小甜貌似是說生意不錯,一切順利,還貌似問了我玩得如何,等等,我敷衍她:「不錯,不錯。」

  掛了電話,我飄啊飄的到了鄭倫身後,一目十行地看見他電腦螢幕上的MSN對話十有八九是公事。蕭之惠向他彙報,為煤老闆設計的裝修方案已經成形,色調、材質,以及完工日期和裝修費用等,雙方已經達成一致。我還看見,蕭之惠新鮮出爐的一句話:「他堅持要鍍金的水龍頭。」謔,真有錢。我不禁暗暗感慨。而至於那十有一二的私事,是這樣的:蕭之惠說,她感冒了。而鄭倫說,感冒了還加班?快回家休息吧。

  我自從看見這「私事」,心中就有如千萬小蟲聚眾鬧事。感冒?幹嗎對我夫君說?我夫君又不是大夫。非但不是,他還視大夫為仇人呢。我雖這麼想,卻沒這麼表達。我唐小仙已脫胎換骨了,變得有涵養、有風度了。我趴在鄭倫背上:「我們睡覺吧,人家好困嘛。」鄭倫繼續敲打鍵盤:告訴他鍍金不如鑲鑽石。邊敲他邊對我說:「聽話,你先睡,我這兒還有事。」之惠把話敲回來:哈哈,鄭哥你真逗。我心中大火:這叫哪門子事?陪著狐狸精說笑話?

  我在鄭倫背上磨蹭來磨蹭去:「不嘛不嘛,人家就想和你睡嘛。」鄭倫終究不是柳下惠,他斜睨著眼睛:「女人三十如狼,真的啊?」我紅了臉,索性就不要臉了:「真的啊,我四十還如虎呢。」

  鄭倫與我雙雙臥倒,而這之前,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合上了筆記型電腦,順手還把網線扯了下來。蕭之惠,拜拜了您哪。

  如狼似虎過後,我佯裝無意地問:「哎?蕭之惠不是不管煤老闆這樁生意了嗎?」鄭倫身為男方,有權利精疲力竭。他精疲力竭地回答我:「不是不管,是不用再出面。」我附和:「哦,從幕前到幕後了啊。」鄭倫不熱衷這個話題,他一伸胳膊就箍住了我:「快睡覺吧。」睡就睡吧。

  我和鄭倫在麗江棲息了三天,看朝陽,看晚霞,也看燈火闌珊。三天后,我們回了北京。一是因為這隔世之處的確不適合世人久居,二是因為小甜和蕭之惠紛紛表達了同一個含義:山中不可無王啊。唉,我又要說了,當老闆多難啊。

  第十四章 小輩VS長輩

  回到北京,我直接回了「小仙女裝店」,正好看見小甜在店裡優哉遊哉地嗑瓜子,還看見了地板上零零星星的瓜子皮。小甜見了我,先一愣,然後馬上笑臉相迎:「姐,你怎麼不打個招呼就回來了?」我板著臉:「我回我自己的店,還需要事先打招呼?」小甜馬上揮舞掃帚,一邊對付瓜子皮一邊對我訕訕笑道:「哎呀姐,我哪是那個意思啊。我是說,我應該在店門口迎接你呀。」小甜的一張嘴就像她的名字:又小又甜。所以,雖說她不一定能保持店內整潔,也不一定能按時上班下班,但是,她能用花言巧語將客人捧上天,隨之將業績也捧上天。

  我在雲南的這幾天,「小仙女裝店」收入頗豐。光「永久八折卡」,小甜就送出去了七張,而這意味著,這幾天足足有七位客人,一次性送來了八百元以上。我獎罰分明,給了小甜好臉色:「這個月,你將被評為『最佳導購』。」小甜誇張到樂不可支,後又問:「姐,這『最佳導購』的候選人,好像就我自己吧?」我晃了晃二郎腿:「嗯,每個人最強大的競爭對手,就是自己。」

  隔壁襯衫店來了新導購,年紀不輕,體重好像也不輕。小甜口舌毒辣辣:「看來這牌子是要發展中老年客戶群了。」

  小甜又主動說及了導致她棄襯衫店而投奔「小仙女裝店」的那名優質男客人,她歎氣:「唉,這麼多天了,他還沒來。」要不是小甜說,我都幾乎把他忘了。一個回頭客而已,不忘還等什麼?不過,看小甜望穿秋水,我也只好說:「他最近忙吧,再等等。」我唐小仙一顆小心臟,軟著呢。

  可有人卻鐵石心腸。廣州供我貨的廠家給我打來電話,囉裡囉唆一大通,其實意思就三個字:要漲價。經營小本生意的我,並沒有供貨合同傍身,於是也只好囉裡囉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意思也就三個字:別漲價。可惜,末了,談判破裂。我唐小仙與那廠家將在完成下一次「原價」的交易後,再沒有瓜葛。「小仙女裝店」的源頭被掐了,我一顆小心臟,也隨之破裂了。

  孫佳人給我打來電話,請我和鄭倫晚上去她家吃飯。她說:「焦陽說了,我們得好好謝謝你。」我隨口就說了句不是髒話但非常像髒話的話:「他媽的眼睛好了?」孫佳人言簡意賅:「手術成功,術後恢復得又快又好。」我借用她的話:「看來你和焦陽也恢復得不錯。」孫佳人喜滋滋:「是啊,所以要請你吃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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