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欣恬 > 大女三十 | 上頁 下頁


  我腦中預先描繪的鄭爸爸,由於「去世」一詞而變得混沌了。不過,更讓我混沌的好戲卻仍在後頭。鄭媽媽給我夾菜,一邊夾一邊道:「小仙啊,我這個兒子,往家中帶過六七個女朋友了,不過,像重視你這麼重視的,卻還真沒有過呢。」我大驚:「啊?六七個?」這麼說來,鄭倫說他談過十幾次戀愛,還真是謙虛了。鄭倫見苗頭不對,忙打圓場:「媽,您吃菜,多吃菜。」鄭媽媽也不遲鈍,顧不得吃菜,又道:「哎呀,小仙,你看我這張嘴,亂說話。我其實是想說啊,倫倫重視你。真的,下午他對我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多燒幾道拿手菜。可你看,我也沒什麼拿手的。你別笑話啊。」

  鄭媽媽是個好人,不說話的鄭奶奶看上去也是個好人。不過,我那一股股想嫁給鄭倫的思緒卻像退潮一般退下了。我食不知味,笑臉變得有如面具。鄭倫坐在我對面,微卷的劉海兒和長長的手指如初,不過,他卻沒有爸爸,還有一段又一段的舊戀情。我突然沒有了把握:他,會不會是一個好夫君?

  我鬱鬱寡歡地坐在鄭倫的麵包車上,聽他滔滔不絕道:「我看得出,我媽很喜歡你,我奶奶也很喜歡你。」我咕噥了一個「哦」,低頭對比自己左右手食指的長短。鄭倫瞥我一眼:「怎麼了,沒精打采的?」我再咕噥:「你為什麼不早說你爸爸已經過世?」鄭倫又連續瞥了我好幾眼,語氣中有不悅:「我們認識得有多早?我何時說才可謂是『早說』?」我也不悅:「我們認識得雖沒多早,但卻已經談婚論嫁了。」鄭倫把車子靠了靠邊,一腳刹住:「別忘了,談婚論嫁是你主動的。」

  我憤憤然下了車,嘴裡嘟嘟囔囔:「我主動,我主動怎麼了?聽沒聽過一個巴掌拍不響啊?」

  鄭倫也下了車,追上了我,從後面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唐小仙,你莫名其妙啊?」我紅了眼眶:「是,我就是莫名其妙。我就是想找個父母雙全且和睦的男朋友,這過分嗎?」鄭倫呆住了,他也許怎麼想也想不到,我的沒精打采是因為他沒了爸爸,不然,他也不會不「早說」了。

  鄭倫的手鬆開了我的胳膊,我眼睜睜看著他的眼睛越來越亮。他說:「我爸在十年前的除夕夜突發腹膜炎,醫院沒有醫生及時為他開刀。後來,他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五個月,過世了。」鄭倫的亮眼睛終於漫出兩滴淚來,我機敏地伸出雙手,一手摸去一滴。

  就是這樣了,我唐小仙又一次陷入了這樣的戲份之中。我唐小仙之前的四名男朋友,一旦說起爹娘說起家,也是鄭倫這副隱忍卻又忍不住的模樣。

  鄭倫又道:「我恨醫生,我恨他們這群草菅人命的披著羊皮的狼。」

  對,就是這樣。我唐小仙的男朋友們通通憤世嫉俗,以偏概全。這不是他們的錯,可這,也不是我唐小仙的錯啊。

  鄭倫扯了扯嘴角,笑得像哭:「好吧,再見。」

  我看著他走向麵包車,一步一步,越來越接近。我的腳趾在鞋中蠢蠢欲動,我在心中對它們呐喊:不許動,唐小仙的腳趾們,不許作蹬地狀。俗話說得好,團結就是力量。我的十個腳趾戰勝了我的一顆心,它們有力量地齊刷刷地蹬地,讓我追上了鄭倫。

  就是這樣,我唐小仙雖日盼夜盼我的男朋友能生於長於沒有傷痕的家庭,但卻不會因為他的家庭有傷痕,而鬆開他的手。他還是那個用長長的手指抓零食吃的鄭倫,還是那個在我的脅迫下接我送我並買戒指給我的鄭倫,還是那個輕輕一吻就把我吻得雲裡霧裡的鄭倫。我有多久沒心動過了?可他,讓我心動了。

  我拽住鄭倫的胳膊:「喂,你給我站住。」鄭倫仍一臉憤世嫉俗:「還有什麼好說的?」我歎氣,投入他的懷抱:「讓我和你肩並肩孝順媽媽和奶奶吧。」鄭倫撲哧就笑了:「肩並肩?我還背靠背呢。」

  我松了一口氣。我的鄭倫,還是那個愛笑的鄭倫。他的傷痕不遠不近,不至於根深蒂固,也不至於血流汩汩。我自己開勸自己:他的傷痕,無傷大雅。

  鄭倫無傷大雅的傷痕,讓我在我媽面前抬不起頭來。我媽圍著我左看右看:「怎麼了?不是去鄭倫家了嗎?受欺負了?」我稍稍抬起頭來:「媽,我有話想對您說。」我媽捂住胸口:「說,快說。」我眨巴眨巴眼睛:「媽,其實,鄭倫他爸爸已經在十年前病逝了。」我媽的手放了下來:「唉,太不巧了。閨女,不難過啊,更好的還在後面。」我搶話:「媽,我不難過。而且,我暫時還不需要後面的。」我媽的手又回到了胸口:「什麼,你還要和他在一起?」我撲入我媽的懷抱:「媽,您相信我。他工作積極,以助人為樂,又愛惜動植物,愛惜糧食,而且幽默極了。而且,他媽媽和奶奶也都是大好人。」

  我的多嘴,又換來了我媽的多心:「什麼,他奶奶也和他一起住?」我點點頭:「是啊,他、他媽媽、他奶奶三個人一起住。」我媽抓住我的雙手:「小仙,切記,如果你和他結婚的話,你們務必搬出去住。否則,一個婆婆,再加一個婆婆的婆婆,你可生不如死啊。」

  這就是我媽了。她雖希望我嫁給出身幸福之家的孩子,但卻僅僅是希望而已。她掄不動打鴛鴦的棒,所以她女兒我唐小仙才會先後交往了四個傷痕之家的孩子,不,如今加上鄭倫,已經五個了。

  更可惜的是,我媽僅存的「你們務必搬出去住」的希望,日後卻也變成了一場空。我和鄭倫結婚後,搬進了他家,從此「生不如死」。

  第五章 在結婚的道路上快馬加鞭

  週二,我新進的一批女裝自廣州抵京。這次,帶我去載貨的不是蔣有虎,而是鄭倫了。鄭倫眼睜睜地看著我把一米高的貨包掄入他的麵包車:「小仙,你好力氣啊。」我撣了撣手:「自從開了店,扛麻袋、刷牆刷地、安燈泡、安水龍頭,我唐小仙什麼活兒沒幹過?」鄭倫瞪大了眼:「你可以加入我們裝修隊了。」

  鄭倫的裝修隊已經入駐「小仙女裝店」了。隔壁的小甜過來看熱鬧:「姐,又裝修啊?」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裝修隊的一個小男孩兒就說道:「這是我們老闆給我們老闆娘翻修。」說完,他還向小甜擠眉弄眼,弄得小甜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小甜羨嘆:「姐,你可真有福氣啊。」

  小甜的姐夫鄭倫開著麵包車自另一處裝修工地巡視回來,接上了我。他問我:「回家?」我想了想:「可不可以去你的工作室看看?」鄭倫笑了笑:「可以啊,不過你別以為是什麼富麗堂皇的大公司哦。」我嗤笑:「哼,大公司我見多了。」

  「倫語裝修工作室」不大不小,一百五十平米左右,位於不繁華不冷清的一幢高樓的最高層。鄭倫手下有三名設計師,二男一女,均年紀輕輕。他們稱鄭倫為「鄭哥」,我心想,那麼,他們應稱我為「鄭嫂」。我隨鄭倫走進他的辦公室:「我羡慕你,有手下。」鄭倫反駁我:「什麼手下不手下的,我只不過比他們早入行而已。」

  我和鄭倫面對面坐著,間隔一張辦公台,只不過,我坐在主人的位子上,而鄭倫倒像個客戶。「客戶」突然沉下臉來:「小仙,我們談談。」我把玩著一支鉛筆,點了點頭。公司這場合,難免讓人沉靜,也難免讓人想談一談。

  鄭倫問我:「你為什麼介意男朋友的父母是否雙全且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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