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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我蹲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很用力地說:「你媽媽因為你也進了急救室,我無法想像如果你……你死了,她會怎麼樣,也許還不如把她的腎臟移植給你,她直接死掉的好。你爸爸,他看著還很堅強,那是因為他相信你,他相信許仲晉的女兒不是置親人不顧、輕言放棄的人,可如果你真這麼做了,我想他……他會崩潰,堅強的人倒塌時摔得更痛。」

  麻辣燙眼中有了淚光,我說:「我沒有辦法置評許秋和你之間的恩怨,也不能說請你原諒她。可是,你知道嗎?她死前清醒的時候,是她主動對你們的爸爸說『把我的腎臟給小丫頭』,我想她不是出於贖罪,也不是後悔自己所為。她不關心這些,她只是很簡單,卻必須不得不承認你是她的妹妹,她是你的姐姐。」

  麻辣燙的眼淚滾落,滴在畫上,我的眼淚也滾落,滴在她的手上。

  「麻辣燙,如果你死了,我永不會原諒宋翊!可這世上,我最不想恨的人就是他,如果你真把我視做姐妹,請不要讓我痛苦!」

  我站起來,向外走去,門外,許伯伯盯著我,眼中滿是焦灼的希望。我把日記本還給他:「我已經盡力,最後的選擇要她自己做。」

  許伯伯還想說什麼,我卻已沒精力聽。我快速地跑出醫院,攔住一輛的士,告訴司機,去房山。

  ***

  老房子裡,總是有很多故事。每個抽屜、每個角落都有意外的發現,玩過的小皮球、斷裂的髮卡、小時候做的香包……

  關掉了手機,拔掉了座機,斷了網路。

  我一邊整理未完成的相冊,一邊整理房間,把爸爸、媽媽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收好。

  每天清晨去菜市場,花十來塊錢買的菜,夠我吃一天。我買了一本菜譜,整日照著做,什麼古怪的菜式都嘗試,絲毫不怕花費時間和工夫。晚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從新聞聯播看到偶像劇,一點沒覺得悶。

  白日裡,一切都很好、很安靜,晚上卻常常從噩夢中驚醒。

  ***

  一周後,我去買完菜回來時,看到樓下停著一輛黑色的牧馬人,我的腿有些發軟,不知道究竟是該上去,還是該逃避。我坐到地上,盯著自己的鞋尖,遲遲不能決定。

  「蘇蔓,我們在上面等了你兩個小時,你在樓下曬太陽?不要說,你不認識我的車了。」

  「不知道她不想見我們中間的誰?宋翊,你是不是該主動消失?」

  麻辣燙的聲音!我跳了起來,她坐在輪椅上,朝我笑,陸勵成站在她身邊,宋翊推著輪椅。陽光正照在他們身上,一天明媚。

  麻辣燙眯著眼睛說:「照顧下病人,過來點,我看不清楚你。」

  我趕緊走到她身前,她笑,我也笑,一會兒後,我們倆緊緊地抱住了彼此。

  她說:「兩大罪狀,第一,我生病的時候,你竟然敢教訓我;第二,竟然不來醫院看我。說吧!怎麼罰?」

  「怎麼罰都可以。」

  麻辣燙「咕咕」地笑:「你說的哦!罰你以後每週都要和我通電話,彙報你的生活。」

  我困惑地看著她,陸勵成在一旁解釋:「她的小命是保住了,可腎臟受到損傷,還需要治療和恢復,王阿姨打算陪她一塊兒去瑞士治病。」

  「如果全好了,眼睛就能完全複明嗎?」

  「也許可以,也許不。不過那重要嗎?正好可以一周七天,每天戴不同顏色的隱形眼鏡。」麻辣燙翹著蘭花指,做煙視媚行、顛倒眾生的妖女狀。

  我大笑,我的麻辣燙真正回來了。仰頭時,視線碰到宋翊,我很快回避開了。

  ***

  機場大廳裡,大家都在等我和麻辣燙,她拉住我不停地說話,我只能她說一句,我點一下頭。終於,她閉嘴了,我笑問:「小姐,可以上飛機了嗎?」

  她盯著我,突然說:「你給我讀完許秋日記的第二天,我同意宋翊進病房看我。」

  我有點笑不出來,索性也就不笑了。

  她說:「我給他講了我爸爸和媽媽的故事,我告訴他,我是一個很小氣自私的女人,我絕不會犯媽媽犯過的錯誤,絕不會生活在另一個女人死亡的影子中,所以,不管他是否喜歡我,我都要和他分手。宋翊同意分手。」麻辣燙沉默了一會兒後,說,「在他走出房間前,我問他是否曾經有一點喜歡過我,本來沒指望他回答的,沒想到他很清晰明確地告訴我,他不能拒絕我是因為我有和許秋相似的眼神,他對我無所不能答應的寵愛,是因為他當年對許秋沒有做到,他在用對我好的方式彌補他虧欠許秋的。」麻辣燙笑了笑,「他竟然絲毫不顧慮我仍在生病,就說出那麼殘忍的答案,當時我有些恨他,讓他滾出去。可後來,我想通了,這個答案是對我最好的答案,因為我可以毫無牽掛地忘記他了。」

  麻辣燙輕握著我的肩膀:「我因感激無助而對他生愛,我愛上的本來就不是他,而是一個不管我是誰,都會牽著我的手,溫柔地對我,帶著我走出黑暗的人。他對我好,我卻折磨他,當時心裡甚至覺得是他的錯,對他隱隱地失望。現在才知道,我壓根兒不瞭解他,也沒真正珍惜過他。」

  我問:「你告訴他許秋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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