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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我吹完頭髮後,換上了自己的羽絨服。估摸他洗完了,拿著他的羽絨服到浴室外等他。他出來時,沒想到我在外面等他,有些吃驚,我把羽絨服搭在他身上:「你也小心點,一熱一冷,最容易感冒。」

  他邊套羽絨服,邊開心地問:「冷嗎?」我對著空氣呵了口氣,一道白霧嫋嫋散開:「呵氣成霜。」

  兩個人輕輕地摸進屋子,他指著一個個房間說:「我媽腿腳不方便,所以住樓下。哥嫂也住樓下,苗苗還跟父母睡,晶晶住我們對面。你平常如果要什麼,我不在,就讓晶晶幫你去拿。」

  進了空調屋子,感覺暖和起來,終於可以脫掉厚重的羽絨服。

  陸勵成問:「睡了嗎?」

  我指著牆上的表:「你開玩笑嗎?這麼早,我睡不著,你呢?」

  「我平常一兩點睡都很正常。」

  沒電視、沒電腦、沒網路,兩個城市人面面相覷。彼此瞪了一會兒,陸勵成轉身去書房裡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副象棋:「你會嗎?」

  「我三歲就看我爸下棋了。」

  兩人盤腿坐到床上,準備開始廝殺,我一邊放棋子,一邊問:「你家的浴室很特別,是你弄的嗎?」

  「我只是提出要求,蓋房子的時候要有個浴室,具體執行的是濤子。聽他說原本的設計是放在屋子裡的,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變成了放在屋子旁邊,大概是為了排水方便。」

  他請我先走,我沒客氣,當頭炮架上,他把馬躍上,看住自己的卒。我開始折騰自己的卓,老爸的口頭禪是:「三步不出卓,死棋!」陸勵成卻沒管我的動作,開始飛象,上仕。根據老爸的話,這種下棋方法的人要麼很牛、要麼很臭,陸勵成應該是屬於第一種了,我開始提高警惕,全力以赴。

  二十分鐘後,我不可置信地瞪著棋盤,陸勵成鬱悶地說:「我已經被你將死了,你還在看什麼?」

  「你在故意讓我嗎?」

  陸勵成搖頭,我點頭:「我想也是,你又不是什麼紳士君子。」

  「喂,喂!」陸勵成提醒我,不要太放肆。

  我終於確定自己贏了,剛想哈哈大笑,想起別人都在睡覺,只能壓著聲音悶笑。我贏了陸勵成!我贏了陸勵成耶!

  陸勵成閑閑地說:「小人得志的現場版。」

  「哼!我就當你是嫉妒。你說,你這麼狡猾陰險,怎麼會下不好象棋呢?」

  陸勵成盯著我,我立即改口:「我是說你這麼聰明機智。」

  他似笑非笑地說:「你是不是對我的印象很負面?」

  我本來想嘻嘻哈哈地回答他,可突然發覺他的眼神很認真,我不敢亂開玩笑,老實地說:「以前有點,現在沒有了。其實,最近一直在麻煩你,我很感激你。」

  他淡淡說:「奔波了一天,早點休息吧!」他向小書房走去,關上了門,我一個人坐了會兒,想不通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他,怎麼說變臉就變臉。爬起來,去敲門。

  「什麼事情?」

  「沒有空調,你現在也不見得能習慣,讓這扇門開著吧!反正冬天睡覺穿的也多。再說,開著門,如果睡不著,我們也可以聊聊天。

  見他沒反對,我拉開了門。

  關了燈,爬上床,棉被應該剛洗過,能聞到陽光的味道。那個人陽光下的身影又浮現在我眼前。海南不會這麼冷,會很溫暖,陽光也會很燦爛,他應該會在陽光下微笑,他會不會偶爾想起我呢?想起我們在寒風中的相依相偎?大概不會!海南是那麼溫暖的地方,他應該不會想起紐約的風雪……

  「蘇蔓!」

  「嗯?」陸勵成的叫聲將我喚醒。

  「我已經叫了你十一聲。」

  「抱歉,我沒聽到。」

  他問:「你在想宋翊?」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我沉默著,答案卻已經分明,他也沒再多問。

  在沉默的黑暗中,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那麼微弱,那麼悲傷,那麼無助,讓我不能相信說話的人是我。

  「你會……偶爾、突然想起麻辣燙嗎?我是說……某個時刻,比如黑暗中,比如一個人在地鐵裡,比如走在路上,比如聽到一首歌,或者吃到一種食物……」

  「如果有這麼多『比如』,你應該把偶爾和突然去掉。」

  「我只是想知道你會怎麼辦?」

  「我不會想起許憐霜。」

  也許這也是一種方法,拒絕承認自己的傷口,就可以認為它不存在。

  我不知道心底的傷還要多久才能好,更不知道還需要多長時間,我才能雲淡風輕地想起他。努力在遺忘,也以為自己能克制,可是某個瞬間,關於他的一切又都會如潮水一般湧上來,整個人會如同置身於水底,四周充溢的全是悲傷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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