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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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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一個錯車,停車讓路時,陸勵成坐到後面來,指著四周的山嶺,徐徐而談,從李白的「朝辭白帝彩雲間」講起,讓我看山腳下的嘉陵江:「這就是李白坐舟的江。」一灣碧水在山谷中奔騰,兩岸的松樹呈現一種近乎于黑的墨綠色,懸崖峭壁沉默地立於天地間,北方山勢的蒼涼雄厚盡顯無遺。 「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在古代也很有名。這裡是入蜀的必經之路,山高林密,道路險阻,已經滅絕的華南虎就曾在這一帶出沒,還有黑熊和豹子。在古代行走這條路,絕對要冒生命危險,所以李白才有『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之歎。」 群山環抱,將天都劃得小小的,我們的車剛經過的一處,正好是兩山之間,抬頭看去,兩邊的山壁如佇立的巨神,天只剩下一線。 細窄的山道,在群山間連綿起伏,看不到盡頭,如同延伸入白雲中。陸勵成指著遠處白雲中一個若隱若現的山峰說:「終南山就在那個方向,王維晚年隱居終南山中,那首著名的《終南別業》就是寫於此山。」 我看著霧靄重重的山峰,吟道:「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陸勵成望著山間的悠悠白雲,說:「隨山將萬轉,趣途無百里。聲喧亂石中,色靜深松裡。」 遙想當年李白仗劍入蜀,陸遊騎驢出關中,王維隔水問樵夫,不禁思緒悠悠。 陸勵成似知我所想,指著山坡上的一株巨樹說:「那是有活化石之稱的銀杏樹,我們這裡的人喜歡叫它白果樹,那一株看大小至少已經有一千多年了。」 我凝視著那棵大樹說:「也許李白、王維、陸遊他們都見到過這棵樹,多麼漂亮的樹,我們來了又去了,它卻永遠都在那裡。」 陸勵成微笑著說:「這樣的大樹,深山裡還有很多,我家裡的一個山坳裡有一大片老銀杏樹。因為銀杏夜間開花,天明就謝,所以世人常能看見銀杏果,卻很難見到銀杏開花,不過,若恰巧能看見,卻是人生中難得一見的美景。」 我聽得心嚮往之:「來得時間不對,可惜看不到。」 濤子笑:「冬天有冬天的美景。我去過不少地方,論風景,我們這裡比哪裡都不差,山崇水秀……」 「啊!」 順著陸勵成的手指,我看到一道瀑布凝結成千百道冰柱,掛於陡峭的岩壁前,純白的冰掛旁邊不知道是什麼果子,竟然還鮮紅欲滴,在一片墨綠的松柏海洋中,它們就那麼猝不及防地跳進了我的眼中,讓我忍不住失聲驚歎。 濤子得意地笑:「我沒說錯吧?」 我讚歎:「太漂亮了!」 「我們這裡因為交通不便,所以沒什麼工業,可也正因為沒什麼工業,所以沒什麼污染,這裡的山水原始而質樸。」濤子心裡蘊滿了對家鄉的熱愛,並且絲毫不吝惜言語去讚美它。 冬日天黑得早,我們又身在群山中,五點鐘天已經全黑。我的疲憊感漸漸湧上來,陸勵成低聲說:「你先睡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我搖頭:「還有多久到?」 濤子說:「還有一個多小時,過一會兒,手機就應該有信號了,可以先給家裡打個電話。」 正說著,我的手機響起來,林憶蓮的聲音回蕩在車廂裡。 *** 野地裡風吹得凶……等一次心念轉動,等一次情潮翻湧,隔世與你相逢,誰能夠無動於衷,如那世世不變的蒼穹……不想只怕是沒有用,情潮若是翻湧,誰又能夠從容,輕易放過愛的影蹤。如波濤之洶湧,似冰雪之消融,心只顧暗自蠢動…… *** 陸勵成聽到歌聲,看向我,我手忙腳亂地翻找手機,終於在手袋夾層找到了,趕緊接聽:「喂?」 「終於打通了,一直說在服務區外,我都要以為陸勵成把你賣了。不過琢磨著就你這樣,姿色全無,也沒人要呀!」麻辣燙什麼時候都不忘記損我。 「你有事說事,沒事少廢話!當我手機漫遊不花錢呀?」 「到了嗎?」 「還在路上。」 「天哪!你們可是早上七點的飛機,他家可真夠偏僻的。」 「一路風景優美如畫,令人目不暇接。」 「緊張嗎?」 我琢磨了會兒,罵過去:「你神經病!我本來已經忘記了,你眼巴巴地來提醒我,我這會兒緊張了!」 麻辣燙咯咯地笑:「不就是拜見個未來公婆嘛!別緊張,陸勵成家人丁興旺,咱們也不弱,他家的人敢欺負你,我和宋翊去踹他們場子。」 我問她:「你不是六點多的飛機嗎?不去吃飯?閑得和我磨牙?」 麻辣燙沉默著,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我安靜地等著,好一會兒後,她說:「我就是打個電話,確認一下你的安全,沒什麼正經事情,掛了。」 「等等!」我想了想,說,「我的電話隨時開著,你想說的時候,隨時打我電話。」 麻辣燙輕輕地「嗯」了一聲:「蔓蔓,這麼多天見不到你,我會想你的。」 我倒抽一口冷氣,表示被她徹底酸倒:「口說無憑,給我多買禮物才是硬道理。」 麻辣燙掛了電話,我握著手機發呆,濤子笑問:「蘇阿姨的好朋友?」 「嗯。」 看到濤子笑嘻嘻的表情,突然反應過來我的手機漏音,頭疼地解釋:「我這朋友就一間歇性發作的神經病,她的話你別當真,我和你舅舅……我們就普通朋友。」 濤子笑:「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笑容大有意味,越描只能越黑,我索性閉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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