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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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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一夜沒睡,腦子裡面想了無數東西,卻沒有一個真正的主意。 第二日,等到散朝後,就進宮去見劉詢,可究竟見了劉詢,該說些什麼,他卻一片茫然。 七喜看到他笑起來:「大人真是明白陛下的心思,陛下剛命奴才召大人和孟太傅覲見,大人竟就來了。」 小七抬頭看著清涼殿的殿門,像一個大張著口的怪獸,似乎隨時準備著吞噬一切。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七喜看何小七盯著清涼殿發呆,叫道:「大人?」 何小七身子彎了下來,謙卑地說:「麻煩總管領路了。」 七喜知他和劉詢情分不一般,自不敢倨傲,忙客氣地說:「不敢,不敢!大人請這邊走。」 七喜剛到殿門口就停了步子,弓著身子,輕輕退開。 何小七提步入內,殿內幽靜涼爽,只劉詢一人在,他的面色看著發暗,精神疲倦,好似也一夜未睡。 何小七跪在了劉詢身前,「陛下萬歲。」 劉詢默默看了他許久,「朕要吩咐你去辦一件事情,你可以拒絕。」 「是。」 劉詢靠在檀木鑲金的龍榻上,一隻胳膊隨意地搭在扶手上,手握著仰天欲飛的雕龍頭,「找個遠離長安的地方,將黑子他們厚葬了。」 何小七的呼吸好似停滯,又好似在大喘著氣,他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讓自己發出聲音:「臣遵旨。」 殿內幽暗的光影中,只有兩個人沉重的呼吸聲。 七喜的聲音突然響起,如寒鴉夜啼,刮得人遍體涼意,「陛下,孟太傅到了。」 何小七想告退,劉詢卻命他留下,揚聲對外吩咐:「宣他進來。」 孟玨掃了眼跪在地上的何小七,向劉詢磕頭行禮,劉詢指了指龍座不遠處的坐榻,示意他坐下。 孟玨的臉色也很不好看,眉目中全是倦意,神情冷淡,沒有了往常的笑意,人顯得幾分清冷。 劉詢打量了他一眼,微笑著說:「朕有件事情交給愛卿辦。朕曾派手下的人去請雲歌,手下人一時失手將抹茶給殺了。雲歌前幾日在未央宮瞧到了一個人,以她的性子,肯定會繼續追查下去。愛卿既然一直未將這些事情告訴她,一定是不想雲歌和朕正面衝突,朕就將這些手下人交給愛卿了。」 孟玨作了個揖,淡淡說:「臣遵旨。」 劉詢笑指了指何小七,「小七也要幫朕料理一件事情,你們就彼此做個幫手,將事情替朕辦妥了。小七,孟愛卿是朕的肱股大臣,你跟著他,要好好多學點。」 何小七心中暗藏的最後一點希望破滅了。劉詢也許只是謹慎,也許早已經料到他會耍花招,所以將一切的生路全部堵死。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喘著粗氣,重重磕頭。 劉詢直視著前方,面無表情地說:「你們都下去吧!」 孟玨和何小七剛出殿堂,劉詢握著的檀木龍頭突地碎裂,斷裂的檀木刺入他的手掌,劉詢卻一無反應,只紋絲不動地凝視著前方。鮮血順著凹凸起伏的雕刻龍紋,滴在了龍座上,鮮亮的殷紅在幽暗的大殿內異樣的明媚。 何小七先代劉詢吩咐黑子他們偷偷出長安,趕去秦嶺翠華山殺了霍光派去行刺劉詢的人,黑子他們一聽大哥會有危險,自然叫齊兄弟,喬裝打扮,掩匿行蹤,悄悄溜出長安,趕去幫助大哥。 等著他們離開後,何小七再暗傳劉詢旨意,將所有牽涉在捉拿雲歌、殺先帝御前侍女和宦官的官兵調到了翠華山,命他們追殺一群亂賊,一個活口都不能留。 一切安排妥當後,何小七匆匆去找孟玨,向正靠著車椽閉目休息的人稟奏:「孟大人,下官已經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將兩方人馬誘向翠華山,現在該怎麼辦?」 孟玨挑起了車簾,進馬車內坐好,又閉上了眼睛,似乎十分疲憊,「馬車到了翠華山,再叫醒我。」 何小七呆呆立了會兒,跳上馬車,做起了臨時馬夫,打馬向秦嶺翠華山趕去。 面對劉詢親手訓練、意欲對抗羽林營的軍隊,黑子哥他們的結局不言而喻。 何小七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去面對死亡,可當他站在山嶺上,看著谷中淩亂不堪的屍首、支離破碎的肢體,他忽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想像中的堅強。他顧不上去想孟玨就在身邊,也許會向劉詢回稟自己的反應,就跪在地上痛哭起來,一面哭著,一面將肚內吃過的東西都嘔了出來。 自小就是孤兒,東討半碗湯,西討半碗飯地活著。很多時候,都是兄長們硬從口裡給他省的食物。寒夜裡擠在一起取暖,偷了有錢人的看門狗躲起來燉狗肉吃,一塊兒去偷看姑娘洗澡…… 孟玨負手立在一旁,靜看著一切,等他哭了一會兒後,淡淡說:「哭夠了就去清點人數,回頭陛下問時好回話。」 何小七霍然抬頭,滿眼恨意地盯著孟玨。即使要殺死他們,為什麼非要選擇這種方式?為什麼不能用一種溫和的方式?為什麼要讓他們如此痛苦地死去? 孟玨毫不在意地微笑著,將一包藥粉丟到他面前,「這是一包迷藥,兌入酒中,可以讓人全身無力,神志卻依然清醒。」說完,揮了揮衣袖,自下山去了,好似一切的事情,他都已經辦完。 陳鍵順利完成劉詢的命令後,按照何小七的吩咐,退避到山林中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等了兩個多時辰,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仍然沒有人來。眾人嗓子渴得冒煙,肚子餓得咕咕亂叫,不遠處就有山泉和野兔,可他們從接受訓練的第一天起,就最強調軍紀,所以沒有命令,無一個人亂動,都屏息靜氣地站得筆挺。 一陣酒肉的香氣傳來,何小七趕著輛牛車出現,「這是陛下犒勞大家的酒菜,回頭等大家成為陛下的近衛,各位都會有各自的官爵,先吃些東西,然後等夜黑了,悄悄返回營地。」 陳鍵命所有人就地休息,取用酒肉。 何小七先給他敬了一碗酒,笑著囑咐他將來封了將軍,可別忘了小七。陳鍵出身江湖草莽,不善這些官場上的言辭,只笑著把酒飲盡。何小七看他喝了,又端著酒碗,去敬其他人。一炷香後,整個山林中已經沒有任何人語聲和笑聲,只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十個黑衣人。 何小七打量了四周一圈,打了幾聲呼哨,十幾個人奔進了樹林,躬身聽命。 「就地掘坑,將這些人都埋了。」 「是!」 等他們掘好深坑,拖著屍首要埋時,忽地發覺觸手溫暖,手中拖著的人竟然還是活的,甚至有些醉得淺的正驚恐地睜著眼睛,看著他們。一個個駭得呆立在地上,何小七冷冷地哼了一聲,眾人才又硬著頭皮繼續。 鐵鍬蓋土的聲音,聽來如同刀刃刮在骨頭上,不知道身在土下的人,清醒地聽著塵土落在自己身上是何感受?別的人已經哆嗦得不成樣子,何小七卻覺得自己的仇恨和痛苦稍微淡了幾分。何小七突然想也許孟玨殘忍地設計殺死黑子他們,原因只是為了逼迫自己更殘忍地殺死這幫人。 何小七看手下人將所有黑衣人都埋好了,又吩咐,「移植些草木來種上。」 等看著眼前的墳場變成了鬱鬱蔥蔥的林木,他才笑著說:「天快亮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今夜的事情能忘得多乾淨就多乾淨,否則……」 眾人立即跪下,指天發誓。 小七揮了揮手,讓他們離開。他面對著林木,坐到了地上,在靜謐的夜色中,像是要聽清楚地下的一切動靜,又像是在思考天亮後該做什麼。 東邊的天剛透了魚肚白,孟府的馬車就已經備好,等著送孟玨入宮上朝。孟玨剛出府邸,何小七不知道從哪裡轉了出來,作揖說:「不知道下官可否搭孟大人的車一程?」 孟玨仍是倦意深重的樣子,只點點頭,就上了馬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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