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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偶有見過孟玨的人,在講完胡姬的受辱後,又會濃墨重彩地講述孟玨的言行,因為他的剛正凜然,才有胡姬的自由。

  還有人回憶起當年霍府宴請賢良時,孟玨的機智才氣,翩翩風姿。

  誰家少年足風流?

  孟玨出眾的容貌,無懈可擊的言行,傲視權貴的錚錚鐵骨讓他成了無數長安香閨的夢裡人。

  在歌女溫軟的歌聲中,在滿樓紅袖招的風月場中,孟玨的名聲伴隨著歌中的故事傳唱出了長安,甚至傳到域外。

  霍府,書房。

  霍禹一臉的氣急敗壞:「『今有霍家奴,姓馮名子都。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爹,你看看!這個孟玨把我們霍府玩弄於股掌間,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看那些酒樓傳唱的詭計也都是他一手策劃,他還真以為有個皇帝護著,我們霍家就拿他沒有辦法了嗎?哼!」

  霍光神情淡淡,讀完全詩後,微笑贊道:「鋪陳得當,收放自如,好詩。」

  霍禹愣住:「爹?」

  霍光看著他歎了口氣,搖頭道:「你若有孟玨一半的智謀,我又怎會如此想要這個女婿?」

  霍禹不禁握緊了拳,心內激憤,嘴裡卻不敢反駁霍光的話。

  霍山道:「伯伯,侄兒有辦法可以不露痕跡地除去孟玨,只是妹妹那裡……」

  霍光打斷了霍山的話,眼內全是譏諷,「除掉孟玨?你們是打算明槍?還是暗箭?明槍,孟玨是諫議大夫,先皇口諭『百官之外』,他的生死就是皇帝都不能隨便定,何況現在又有皇帝暗中幫助,你的槍再快,皇帝不許你刺出去,你能做什麼?暗箭,現在全天下都知道孟玨得罪了霍氏,他若不明不白地死了,霍家『謀害忠良』這個奸臣逆賊的名聲也就背定了。皇帝怕的就是我們不犯錯。我們若先失了民心,在民間惡貫滿盈,毀的是家族的基石。基石不存,廟堂之上何以立足?」

  霍山、霍雲聽得愣愣,心中雖是不服,卻再無一句話可說。

  霍禹氣道:「這也不能,那也不能,難道我們什麼都不能做嗎?」

  霍光肅容道:「當然有可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們各自的府邸都好好整飭一番,下次若再有這些荒唐事情發生,誰的奴才,我就辦誰。」

  霍禹、霍山、霍雲彼此看了一眼,都低下了頭,口服心不服地應:「是。」

  「第二,」霍光點了點桌上的詩,「這麼好文采的人居然閒置民間,是我這個大司馬的失職,你們去把此人尋了來,好好款待,委以重用,使人盡其才。」

  霍禹不肯說話,霍山和霍雲應道:「侄兒一定照辦。」

  「第三,以後朝堂上見了孟玨,能有多客氣就有多客氣,若讓我看見你們鬧事,輕則家法伺候,重則國律處置。」

  三人都不吭聲,霍光失望的目光從三人身上掠過,猛地拍桌斥道:「霍禹?」

  霍禹看到父親的目光,一個寒戰,立即站起,畏懼地應道:「兒子明白。」

  霍山和霍雲也趕忙站起來,行禮說:「侄兒也明白。」

  霍光看著他們三人,面容露了幾絲疲憊,長歎了口氣,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

  三人出來時,恰碰見霍成君。霍成君給三個哥哥行禮,霍禹冷哼一聲:「你的好眼光!」寒著臉,甩袖而去。

  霍山、霍雲對霍成君打了個哈哈,也匆匆離去。

  霍成君眼中有了淚光,緊咬著唇,才沒有落下。

  輕輕推開屋門,只看父親正閉目養神,清臒的面容下藏著疲憊。

  幾日間,父親的白髮似又多了幾根,已經微白的兩鬢讓父親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

  成君心中歉疚、酸楚、悲傷都有,放輕了腳步,走到父親身後,幫父親揉著太陽穴。

  霍光沒有睜開眼睛,只笑著叫了聲:「成君?」

  成君應道:「爹爹若累了,就躺一躺吧!」

  霍光微笑道:「累的只是心。成君,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不要往心裡去,這次的事情是爹大意了,沒有處理好。」

  成君幾日來面對的不是母親責怪的眼光,就是兄長的冷言冷語,聽到父親的話,眼淚再沒忍住,一顆顆落了下來。

  霍光輕歎口氣,將成君拉到身前,讓她如小女孩般跪坐在了自己膝前,替她抹去眼淚,「傻丫頭,哭什麼哭?我們霍家的女兒想嫁誰不能嫁?爹一定給你挑個最好的。」

  霍成君傷心難耐,伏在父親膝頭哭起來,「爹,對不起。」

  霍光撫著霍成君的頭髮,微微笑著說:「傻丫頭,你哪裡有對不起爹?你能看上孟玨,是你的眼光好。孟玨不能娶到你,是他沒有福分。」

  霍成君哭了許久,把心中的難過、壓抑都哭了出來,好受許多,慢慢收了眼淚,「爹,你打算怎麼辦?」

  霍光不答反問:「依你看,如何處置最妥當?」

  霍成君仰頭道:「修身養性,不處置最好。」

  霍光聽後,凝視著霍成君,半晌都沒有說話。

  霍成君心中不安,「爹,絕不是女兒想幫孟玨說話。孟玨雖羅列了霍家二十餘條罪狀,可他也不敢輕捋虎威,沒有一條和爹真正相關,爹爹唯一的過失只是馭下不嚴。只要爹爹的名聲未真正受損,那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霍氏都可以挽回。現在霍府正在風口,眾目睽睽下不管做什麼,只怕都免不了做多錯多。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再做什麼文章,到時只怕連爹爹也會受累。所以對罵霍府的人不但不要給予責罰,反應以禮待之,讓他人看看霍府的氣量,同時整頓霍府。畢竟霍府如今樹大招風,又是皇帝的眼中刺,若不整飭,即使今日沒有孟玨,他日若出了什麼事情,還是會有其他人跳出來。」

  霍光長歎了口氣,扶著霍成君的肩膀說:「你怎麼生成了女兒身呢?你若是男兒,爹就不用如此犯愁了。」

  未央宮,宣室殿。

  一室溫暖,一室清香,一室笑語。

  雲歌身上半搭了塊羊絨毯,懶懶躺在榻上,邊說邊笑。

  劉弗陵靠爐坐在雲歌榻下,未用坐榻,只地毯上又加了一塊白虎皮,他半倚著榻側,一手拿著火箸,正擊爐計時。

  雲歌本來想講她如何見到小月氏的女王。

  中原自炎黃二帝,歷經無數帝王,卻從沒有出過女君,所以劉弗陵聽到小月氏的君王是女子時,也是極感興趣。

  可雲歌這個話簍子,從孔雀河畔出發講起,講了快一天了,仍沒講到她進小月氏。路上碰到什麼人要講,買了什麼新奇玩意兒要講,吃了什麼好吃的也要講,劉弗陵估計,照雲歌這東拉西扯的毛病,等她講到月氏女王,要過完年了。

  劉弗陵無奈,只得給她規定了時間,不緊要的事情,他擊箸限時,火箸敲完,雲歌就要趕快講下文。

  聽著劉弗陵的速度漸漸加快,雲歌的語速也是越來越快,可是怎麼快,好像還是講不完她的故事,急得一下從榻上坐起來,去拽劉弗陵的胳膊。一邊按著劉弗陵的胳膊不許他敲,一邊飛快地說話,「你不知道那個歌女生得有多美,她的歌聲有多動聽,我們聽到她的歌聲時,都忘記了趕路……啊!不許敲……不許敲……你一定要聽……這個很好玩的……連我三哥都駐足聽歌了……」

  劉弗陵板著臉,作勢欲敲,雲歌忙皺著眉頭,一口氣不帶停地開始說話:「她皮膚比羊脂白腰肢比柳柔她看到我們時尾隨在我們駱駝後唱歌我們的駱駝都聽得不肯走路我給了她一塊銀子可她不要說只想看我家阿竹的容貌你說她古怪不古怪為什麼想要看阿竹的容貌她又不是男的……」

  「哎呀!」一口氣實在換不過來,雲歌大叫一聲,扶著榻直喘氣,一手還不忘拽著劉弗陵的胳膊,「我這……哪裡是……講故事?我這是……趕命呢!」

  劉弗陵擔心雲歌會咳嗽,可看她只是氣喘得急些,遂放下心來。

  眼看著劉弗陵的胳膊又抬了起來,雲歌哭喪著臉,這人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索性整個人滑到了榻下,雙手握著他的胳膊,人擋在他面前,看他再怎麼敲?

  劉弗陵看著雲歌一臉凶巴巴的樣子,淡淡說:「快讓開。」

  雲歌搖頭,很堅持。

  劉弗陵面無表情地看著雲歌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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