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劉病已聽到手下的兄弟說看見一個像雲歌的女子,立即叫了孟玨,匆匆趕來。的確看到一個相似的身形,但他們還未走到近前,就看到那個身影在擁擠的人群中幾晃後,消失不見。

  尋了幾個月,孟玨已經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消息網,從大漢到西域,可沒有雲歌半點消息,她就好像突然從人間蒸發,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他甚至連那夜廝殺的兩方是誰,都查不出來。

  他從剛開始的篤定,到現在的擔心,他開始想那一夜雲歌究竟有沒有逃脫?是不是發生了意外?她究竟是生是死?

  擔心恐懼折磨得他日日不能安睡。

  尋了一大圈,卻找不到要找的人。兩人站在陶器店外,都是黯然。

  劉病已歎了口氣說:「也許認錯人了。」

  孟玨沉默了會兒,驀然一掌拍碎了身側做招牌的瓦缸,「一定是她。」

  躲在水缸內的雲歌,身子不禁輕輕一抖。

  劉弗陵忙伸臂擁住她,好像要替雲歌把一切傷害都擋開。

  店堂內打瞌睡的夥計聽到動靜,出來探看,見人打碎了貨物,剛想大罵,可被孟玨的森寒視線盯了一下,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孟玨扔了片金葉給他:「沒你什麼事,滾回去睡你的覺。」

  夥計收起金葉,立即一溜小跑,跑回店堂,直接縮到櫃檯下,閉上了眼睛。

  孟玨對劉病已說:「她是在這附近不見的,命人把附近的幾家店鋪都搜一遍。」說完,孟玨親自開始查看陶器店,不管大缸小缸,都是一掌拍下,將缸震成粉碎。

  雲歌一點都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利用她的是他,出入霍府的是他,想攀上權勢頂峰的人是他,和霍成君擁抱親昵的還是他,他既然要霍成君,為什麼還要找她?難不成他還以為她能與霍成君共侍一夫?

  劉弗陵看雲歌臉色蒼白,知道孟玨在她心中還是十分重要。正因為仍然在乎,所以才害怕面對,害怕自己的還在乎,害怕自己會情不自禁。

  聽到陶器碎裂的聲音漸漸向他們的方向轉來,劉弗陵附在雲歌耳邊說:「你若不想見他,我去替你把他擋走。」

  雲歌搖搖頭。

  孟玨外表看著是溫潤君子,性格實際上十分桀驁,現在他連那層君子的外衣都不用了,可見今日不翻遍了這附近,不找到她,他不會善罷甘休。陵哥哥只是個普通人,不懂一點功夫,哪裡擋得住孟玨?

  雲歌忽地抓住了劉弗陵的手,「你幫我圓個謊,做我的夫君,好不好?我和他說我們已經定親了,讓他別再來找我……」

  劉弗陵眼中帶了幾分酸楚,溫和地打斷了雲歌的話,「雲歌,我們本就是有盟約的未婚夫妻。」

  雲歌語澀,不錯,他們早就是交換過信物,有過盟誓的……夫……妻!

  雲歌抓著劉弗陵的手變得無力,慢慢滑落,劉弗陵卻用力握住了她。

  腳步聲漸走漸近,雲歌心中零亂如麻,害怕傷痛恨怨,羞愧溫暖酸澀,全擠漲在胸間,撕著她,扯著她,一顆心就要四分五裂,只有握著她的那只手,堅定地護著她。

  她用力握住了劉弗陵的手,朝他一笑,雖未及完全展開就已消失,可她的眼神不再慌亂無措。

  雲歌聽到身旁的缸應聲而碎,知道下一個就是他們藏身的水缸了,深吸了口氣,鼓起全身的勇氣等著面對孟玨。

  孟玨舉起手掌,正要揮下,忽然聽到一人笑叫道:「這不是孟大人嗎?」

  孟玨頓了下,緩緩回身,負著手也笑道:「於……」

  于安忙擺了擺手,「都在外面,不用那麼多禮了。我癡長你幾歲,孟大人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于兄吧!」

  孟玨笑著作揖,「恭敬不如從命,于兄怎麼在這裡?」

  于安笑著說:「出來辦些私事,經過這裡時,看到孟大人在敲缸,一時好奇就進來看一眼,孟大人若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儘管說話。」

  孟玨笑著向外行去,「沒什麼大事,此店的夥計惹人眼煩,一時之氣。難得于大哥到外面一趟,若有時間,容小弟做個東道,喝幾杯。」

  孟玨和于安一邊談笑,一邊出了店門。

  他們前腳剛走,立即有宦官進來接劉弗陵和雲歌,護送著他們從後門上了馬車,返回驪山。

  雲歌腦中思緒紛雜,于安和孟玨認識,而孟玨對於安顯然很忌憚,對於安的客氣程度不下對霍光,可于安不過是陵哥哥的管家。

  雲歌沉默地坐著,劉弗陵也一直沉默,只聽到馬蹄敲著山路的嘚嘚聲。

  回到別院住處,劉弗陵讓所有人都退下去,「雲歌,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雲歌拿著簪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著燭火,眉尖微蹙,「我以前覺得只要我對人好,人也一定會對我好,我以誠待人,人自然也以誠待我,可後來知道不是的,這世上的人心很複雜,有欺騙、有猜忌、有背叛、有傷害。我不會去騙人,但我現在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可……」雲歌抬眼看向劉弗陵,「陵哥哥,我相信你。如果連你也騙我,我還能相信誰?我只想知道真實的一切,你告訴我。」

  劉弗陵靜靜凝視著雲歌。

  雲歌又看到了熟悉的暗影沉沉,裡面翻卷著萬千無奈。

  雲歌心酸,她是想要他高興的,從小到大都是,「陵哥哥,你若不想說,就算了,等日後……」

  劉弗陵搖了搖頭,「我的名字是三個字,並非兩個字,劉陵二字中間還要加一個『弗』。」

  雲歌正在挑燭火的簪子跌落,打滅了燭火,屋內驟然陷入黑暗。

  雲歌無意識地喃喃重複:「劉弗陵,劉弗陵……陵哥哥,你……你和漢朝的皇帝同名呢!」

  劉弗陵坐到雲歌身側,去握雲歌的手,入手冰涼,「雲歌,不管我的身份是什麼,我仍然是我,我是你的陵哥哥。」

  雲歌只覺得這個世界怎麼那麼混亂,陵哥哥怎麼會是皇帝?怎麼可能?

  「陵哥哥,你不是皇帝,對不對?」

  她眼巴巴地瞅著他,唯一企盼的答案顯然是「不是」。

  劉弗陵不能面對雲歌的雙眸,他去抱她,不顧她的掙扎,把她用力抱在了懷裡,「雲歌,我就是我,過去、現在、將來,我都是你的陵哥哥。」

  雲歌打著劉弗陵的胸膛,想推開他。

  劉弗陵緊緊抱著她,不管她如何打,就是不讓她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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