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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宣德殿外,全是鎧甲森冷的侍衛。人人都手按兵器,靜等范明友吩咐。

  于安哭向劉弗陵磕頭,「天已晚,求陛下先歇息。」

  劉弗陵袖內的手緊緊拽成拳頭,微微抖著,猛然轉身走回了宣德殿。

  劉弗陵抓起桌上的茶壺欲砸,手到半空卻又慢慢收了回去,將茶壺輕輕擱回了桌上。

  于安垂淚說:「陛下想砸就砸吧!別憋壞了身子。」

  劉弗陵轉身,面上竟然帶著一絲奇異的笑,「朕的無能,何必遷怒於無辜之物?早些歇息吧!結果已定。明日準備頒旨嘉獎霍光平亂有功就行。」

  于安愣愣:「禁軍雖有地利之便,可若論戰鬥力,讓匈奴聞風喪膽的羽林營遠高於宮廷禁軍,兩敗俱傷更有可能。」

  劉弗陵笑看著于安,語氣難得的溫和:「上官桀身旁應有內奸。范明友對答十分胸有成竹,若只是倉促間從霍光處得到命令,以范明友的性格,絕不敢和朕如此說話。上官桀的一舉一動都在霍光預料之內,表面上霍光未有動作,只是守株待兔而已。」

  劉弗陵轉身向內殿走去,「朕現在只希望已經失勢的阿姊可以置身事外。」

  于安聞言,冷汗滴滴而出。

  公主生辰宴的事情,他已有聽聞,只是因為皇帝自甘泉宮回來後,就對公主十分冷漠,他未敢多提。想到公主宴請的賓客,上官桀、霍光、桑弘羊。

  于安張了張嘴,可看到皇帝消瘦孤單的背影,他又閉上了嘴。

  老天垂憐!公主只是一介婦人,無兵無勢,不會有事,不會有事……公主壽筵所請的人雖然不多,卻個個分量很重。

  上官氏一族,霍氏一族,原本因為桑弘羊年齡太大,請的是桑弘羊的兒子桑安,可桑安因病缺席,公主本以為桑氏不會來人賀壽,但令公主喜出望外的是桑弘羊竟親自來了。

  宴席上,觥籌交錯,各人的心情都是分外好。

  經過多日冷清,公主府又重現熱鬧,公主的心情自然很好。

  上官桀和上官安兩父子笑意滿面地看著霍光,頻頻敬酒。今日一過,明天的漢家朝堂就是上官家族的了。

  霍光和霍禹兩父子也是談笑間,酒到杯幹,似乎一切盡在掌控中。

  上官桀笑得越發開心,又給霍光倒了一杯酒,「來,霍賢弟再飲一杯。」霍光以為通過女兒霍憐兒掌握了上官氏的舉動,卻不知道上官氏是將計就計,霍憐兒冒險傳遞出去的消息都是上官氏的疑兵之計。

  宴席間,氣氛正濃烈時,突聞兵戈聲,霍雲領著一隊宮廷禁軍,全副武裝、渾身血跡地沖進了公主府,「回稟大司馬大將軍,羽林軍謀反。未得皇命,私自離營,欲攻入未央宮。」

  刹那間,宴席一片死寂。

  只看禁軍已經將整個屋子團團圍住。上官桀神情大變,上官安大叫:「不可能!」

  上官桀向前沖去,想搶一把兵器。

  庭院中的霍雲立即搭箭射出。

  上官桀捂著心口的羽箭,慘笑地看向霍光:「還是你……你更……更狠……」身子倒在了地上,眼睛卻依然瞪著霍光。

  席上的女眷剛開始還在哭喊,看到上官桀命亡,卻突然沒了聲音。一個個驚恐地瞪大著眼睛。

  上官安怒叫一聲,猛然掄起身前的整張桌子,以之為武器向霍光攻去。

  在這一瞬,被權力富貴侵蝕掉的彪悍將領風範,在上官安身上又有了幾分重現。

  霍禹接過禁軍遞過的刀擋在了霍光身前。

  霍憐兒大叫:「夫君,我爹答應過不殺你,你放下……你放下……」

  上官安的腿被兩個禁軍刺中,身形立時不穩。

  霍禹揮刀間,上官安的人頭落在了地上,骨碌碌打了轉,雙目依舊怒睜,正朝向霍憐兒,似乎質問著她,為什麼害死他?

  霍憐兒雙腿軟跪在了地上,淚流滿面,「不會……不會……」

  霍成君和霍憐兒並非一母,往日不算親近,可面對此時的人間慘劇,也是滿面淚痕,想去扶姐姐,卻被母親緊緊抱著。

  霍夫人把霍成君的頭按向自己懷中,「成君,不要看,不要看。」

  兩個禁軍過來,護著霍夫人和霍成君出了大堂。

  霍光看向桑弘羊,桑弘羊的兩個隨從還想拼死保護他,桑弘羊卻是朗聲大笑著命侍從讓開,拄著拐杖站起,「老夫就不勞霍賢弟親自動手了。當日先帝榻前,你我四人同跪時,老夫就已料到今日。同朝為官三十多年,還望霍賢弟給個全屍。」看了眼已經癱軟在地的公主,輕聲一歎,「霍賢弟勿忘當日在先帝榻前發的毒誓,勿忘、勿忘……」說著,以頭撞柱,腦漿迸裂,立時斃命。

  兩個隨從看了看周圍持著刀戈的禁衛,學著主人,都撞柱而亡。

  丁外人跪在地上向霍禹爬去,身子抖成一團:「霍大人,霍公子,我一直對霍大人十分忠心,我曾幫霍公子……」

  霍禹輕點了下頭,一個禁衛立即將劍刺入丁外人心口,阻止了丁外人一切未出口的話。

  從禁軍沖入公主府到現在,不過瞬間,就已是滿堂血跡,一屋屍身。

  上官桀倒給霍光的酒,霍光還仍端在手中,此時霍光笑看著上官桀的屍體,飲完了最後一口。

  霍禹看了霍雲一眼,霍雲立即命令禁軍將所有堂內婢女侍從押下。

  禁軍從公主府中搜出燕王送的重禮,還有半路截獲的公主和燕王的通信,霍光淡淡吩咐:「先將公主幽禁,等稟奏過陛下後,請陛下裁決。」

  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

  寂靜中,霍憐兒的抽泣聲顯得格外大,她這才真正確認了自己的夫君上官安的確已被自己的兄弟殺死。

  她從地上站起,顫巍巍地向霍光走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霍光,「爹爹,你不是答應過女兒嗎?你不是答應過女兒嗎?」

  霍光溫和地說:「憐兒,天下好男兒多得是,上官安因為爹爹,近年對你也不算好,爹爹會補償你。」

  霍憐兒淚珠紛紛而落,落在地上上官安的血中,暈出一道道血痕。

  「爹爹,你是不是也不會放過靖兒?小妹呢?小妹是皇后,爹爹應該一時不會動她。靖兒呢?他是爹爹的親外孫,求爹爹饒他一命。」霍憐兒哭求。

  霍光撇過了頭,對霍禹吩咐:「命人帶你姐姐回府。」

  霍憐兒眼中只剩絕望。

  霍禹去扶霍憐兒,霍憐兒順勢拔出了他腰間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霍禹不敢再動,只不停地勸:「姐姐,你的姓氏是霍,姐姐也還年輕,想再要孩子很容易。」

  霍憐兒一邊一步步後退,一邊對著霍光笑說:「爹爹,你答應過女兒的,答應過女兒的……」

  胳膊迴旋,血珠飛出。

  刀墜,身落。

  恰恰倒在了上官安的頭顱旁。

  她用剛剛殺死過上官安的刀自刎而亡,似乎是給怒目圓睜的上官安一個交代。

  雲歌三人一夜未睡,估計長安城內的很多人也都是一夜未合眼。

  宵禁取消,雲歌急著想去找孟玨。

  劉病已和許平君放心不下,索性陪著雲歌一起出門。

  往常,天一亮就人來人往的長安城,今日卻分外冷清,家家戶戶仍深鎖著門。就是好財的常叔都不肯做生意,關門在家睡大覺。

  一品居反倒大開了大門,仿若無事地依舊做著生意。

  雲歌心中暗贊,不愧是百年老店,早已經看慣長安城的風起雲落。

  許平君也嘖嘖稱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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