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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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君用力點頭,如果這世上還有她可以肯定的東西,那這是唯一。 「我第一次見他時,因為在家裡受了委屈,正躲在柴火堆後偷偷哭。他蹲在我身前問我『小妹,為什麼哭?』他的笑容很溫暖,好像真的是我哥哥,所以我就莫名其妙地對著一個第一次見的人,一面哭一面說。很多年了,他一直在我身邊,父親醉倒在外面,他會幫我把父親背回家。我娘罵了我,他會寬慰我,帶我出去偷地瓜烤來吃。過年時,知道我娘不會給我買東西,他會特意省了錢給我買絹花戴。家裡活兒實在幹不過來時,他會早早幫我把柴砍好,把水缸添滿。每次想到他,就覺得不管再苦,我都能撐過去,再大的委屈也不怕。你說我會變嗎?」 孟玨笑,「似乎不容易。」 許平君長歎了口氣,「母親現在雖不逼我嫁了,可我總不能在家裡待一輩子。」 屋內忽然一陣笑聲傳出,許平君和孟玨都把視線投向了屋內。 不知道雲歌和劉病已在說什麼,兩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一盆子的碗筷,洗了大半晌,才洗了兩三個。劉病已好似嫌雲歌不幫忙,盡添亂,想轟雲歌出來,雲歌卻耍賴不肯走,嘰嘰喳喳連比帶笑。劉病已又是氣又是笑,順手從灶台下摸了把灶灰,抹到了雲歌臉上。 許平君偷眼看向孟玨,卻見孟玨依舊淡淡而笑,表情未有任何不悅。 她心中暗傷,正想進屋,忽聽到孟玨說:「你認識掖庭令張賀嗎?」 「見過幾次。張大人曾是父親的上司。病已也和張大人認識,我記得小時候張大人對病已很好,但病已很少去見他,關係慢慢就生疏了。」 「如果說病已心中還有親人長輩,那非張賀莫屬。」 許平君不能相信,可對孟玨的話又不得不信,心中驚疑不定,琢磨著孟玨為何和她說這些。 一切收拾妥當後也到了睡覺時間,孟玨說:「我該回去了,順路送雲歌回屋。」 雲歌笑嚷,「幾步路,還要送嗎?」 許平君低著頭沒有說話,劉病已起身道:「幾步路也是路,你們可是女孩子,孟玨送雲歌,我就送平君回去。」 四個人出了門,兩個人向左,兩個人向右。 有別於四人一起時的有說有笑,此時都沉默了下來。 走到門口,孟玨卻沒有離去的意思,他不說走,雲歌也不催他,兩人默默相對而站。 雲歌不知道為什麼,她對著劉病已可以有說有笑,可和孟玨在一起,她就覺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站了一會兒,孟玨遞給雲歌一樣東西。 雲歌就著月光看了下,原來是根簪子。 很是樸素,只用了金和銀,但打造上極費心力。兩朵小花,一金,一銀,並蒂而舞,栩栩如生,此時月華在上流動,更透出一股纏綿。 雲歌看著淺淺而笑的孟玨,心撲通撲通地跳,「有牡丹簪,芙蓉簪,卻少有金銀花簪,不過很別致,也很好看,送我的?」 孟玨微笑著看了看四周:「難道這裡還有別人?」 雲歌握著簪子立了一會兒,把簪子遞回給孟玨,低著頭說:「我不能要。」 孟玨的眼睛內慢慢透出了冷芒,臉上的笑意卻沒有變化,聲音也依舊溫和如春風,「為什麼?」 「我……我……反正我不能要。」 「朝廷判案都有個理由,我不想做一個糊裡糊塗的受刑人,你總該告訴我,為何判了我罪。」 雲歌的心尖仿佛有一根細細的繩子系著,孟玨每說一個字,就一牽一牽的疼,雲歌卻沒有辦法回答他,只能沉默。 「為了劉病已?」 雲歌猛然抬頭看向孟玨,「你……」撞到孟玨的眼睛,她又低下了頭,「如何知道?」 孟玨笑,幾絲淡淡的嘲諷,「你暗地裡為他做了多少事情?我又不是沒長眼睛。可我弄不懂,你究竟在想什麼?說你有心,你卻處處讓著許平君,說你無心,你又這副樣子。」 雲歌咬著唇,不說話。 孟玨凝視了會兒雲歌,既沒有接雲歌手中的簪子,也不說離去,反倒理了理長袍,坐到了門檻上,拍了拍身側餘下的地方,「坐下來慢慢想,到天亮還有好幾個時辰。」 雲歌站了會兒,坐到了他旁邊,「想聽個故事嗎?」 孟玨沒有看她,只凝視著夜空說:「夜還很長,而我很有耐心。」 雲歌也抬頭看向天空,今夜又是繁星滿天。 「我很喜歡星星,我認識每一顆星星,他們就像我的朋友,知道我的一切心事。我以前和你說過我和劉病已很小的時候就認識,是小時候的朋友,其實……其實我和他只見過一面,我送過他一隻珍珠繡鞋,我們有盟約,可是也許當年太小,又只是一面之緣,他已經都忘記了。」 當孟玨聽到珍珠繡鞋定鴛盟時,眸子的顏色驟然變深,好似黑暗的夜碎裂在他的眼睛中。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肯親口問他,也許是因為女孩家的矜持和失望,他都已經忘記我了,我卻還……也許是因為許姐姐,也許是他已經不是……病已大哥很好,可他不是我心中的樣子。」 「那在你心中,他應該是什麼樣子?」 「應該……他……會知道我……就像……」雲歌語塞,想了半晌,喃喃說:「只是一種感覺,我說不清楚。」 雲歌把簪子再次遞到孟玨眼前:「我是有婚約的人,不能收你的東西。」 孟玨一句話未說,爽快地接過了簪子。 雲歌手中驟空,心中有一刹那的失落,沒料到孟玨打量了她一瞬,把簪子插到了她的髮髻上。 雲歌怔怔地瞪著孟玨,孟玨起身離去,「我又不是向你求親,你何必急著逃?你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嗎?明天帶你去見一位長輩。不要緊張,只是喝杯茶,聊會兒天。我做錯了些事情,有些害怕去見長輩,所以帶個朋友去,叔叔見朋友在場,估計就不好說重話了,這根簪子算作明日的謝禮,記得明日帶上。」話還沒有說完,人就已經走遠。 雲歌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出神,很久後,無力地靠在了門扉上。 頭頂的蒼穹深邃悠遠,一顆顆星子一如過去的千百個日子。 她分不清自己的心緒,究竟是傷多還是喜多。 孟玨帶著雲歌在長安城最繁華的街區七繞八拐,好久後才來到一座藏在深深巷子中的府邸前。 不過幾步之遙,一牆之隔,可因為佈局巧妙,一邊是萬丈繁華,一邊卻是林木幽幽,恍如兩個世界。 雲歌輕聲說:「小隱隱於山,大隱隱於市,你的叔叔不好應付呢!」 孟玨寬慰雲歌:「不用擔心,風叔叔沒有子女,卻十分喜歡女兒,一定會很喜歡你,只怕到時,對你比對我更好。」 屋內不冷也不熱,除了桌椅外,就一個大檀木架子,視野很是開闊。 檀木架上面高低錯落地擺著許多水仙花,盈盈一室清香。 「雲歌,你在這裡等著,我去見叔叔。不管發生什麼聽到什麼,你只需要微笑就好了。」孟玨叮囑了雲歌一句,轉身而去。 雲歌走到架旁,細細欣賞著不同品種的水仙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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